十年前,烟柳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她姐姐云柳还在家,已是俏俏扎扎的大姑娘了。
那时候的烟柳,觉得姐姐就是她的榜样。云柳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高高的个子,梳一条长辫子,可漂亮了。她老希望自己也能长得和姐姐一样。
原本烟柳和姐姐住在一起。她像姐姐的小跟班似的,有空就跟在姐姐身后。
可有一天,云柳对她说:把前面那个屋子扫扫,你去住那屋吧?
她有点不乐意:我一个人住,害怕。
云柳笑笑说:都多大了,还怕啥?你早晚得一个人住,早锻炼锻炼不好?一个人住,自己地盘自己做主,那多好,是不是?
云柳把那屋打扫的干干净净,对她说:去吧,奥,自己住多好,没人影响。
后来她才看出来:云柳是晚上要出去,怕回来晚了惊动她,才要她分开住。
云柳晚上出去干啥?她为此绕着弯儿问过爹爹:晚上还干活儿吗?
她爹没好气说:见哪个朝代晚上去地里?又不是偷人家,那都是胡来。
这时候的小庄,是老金回来后又当了队长。经过几年的煎熬,小庄人如没被打住要害的狗猫,慢慢已犯醒了过来,家家的粮罐里多少有了点粮食。不用再四处去搜寻吃的了。虽说春天的嫩树叶嫩野菜,还要吃些日子,至少不用惶恐地去抢了。
在烟柳小小的心灵里,她也觉得:种地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又不是做贼,为何夜里去种地?
夜里不用下地,云柳隔几天就要晚上出去一次,她肯定是去玩了。她和谁玩呢?烟柳有点好奇。
经过一段时间的偷偷观察,烟柳看出门道了:都是星期六的晚上,只要南边有个人走过来,云柳就悄悄开门出去了。
烟柳为此记住了这人的脚步声。
她屡试不爽:这个脚步声只要一出现,云柳保准开门出去,到半夜才回来。
显然,云柳也能清楚地听出这人的脚步声。她从不会错的。
这也是烟柳要下劲听出那个脚步声的原因。
烟柳经过努力分辨,能从多个人的脚步声里听出那个脚步声的不同。
嘻嘻,还怪有意思哩。她为自己有了这个本事沾沾自喜。
烟柳能听到两个人碰了头,欢快地下去大坡,估计是去小河边了。
因为,从此烟柳的梦里,常常有青草,流水。青草里有青蛙,流水里有金鱼。
这人到底是谁?她好想知道。
有一次,烟柳听着那脚步声从南边走来,云柳在屋里有了动静,然后她悄悄出来,开了大门出去走。
烟柳赶紧也跟着出去,轻轻把门开一条缝,看见两个人的背影肩并肩厮跟着,下坡去了。
虽说只看见了背影,烟柳还是知道了是谁:南面那十来户人家,还在上学的,和她姐姐又是同龄的,只有一个人。
她心说:也只有这个人能配得上云柳。
从此,她躺在屋里的床上,听着两个人怎么去怎么回,怎么分手时恋恋不舍,怎么分手后不情不愿往家里走。
烟柳终于明白:这就叫谈恋爱。她觉得姐姐很了不起:敢自己寻男人。
他们的感情肯定老好老好了。
云柳其实不是烟柳爹的亲闺女,她是烟柳妈带来的。俗称拖油瓶儿。
她来时已三四岁了。那时这个家里还有奶奶。没有烟柳。
说起来烟柳爹,年轻时候,别说在小庄,就是在车单村那也是个人物:祖上给他留了几十亩地,小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据说,当时的大闺女小媳妇都想和他说说话,搭搭关系。
小庄人都叫他小掌柜,他爹是老掌柜嘛。
靠着祖上几辈人的吃苦耐劳,到他时,终于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
吃喝不愁,自然风流。
其实几十亩地,还是农民。还得自己下力种地,连个长工都舍不得雇。好在家里喂得有牲口,有辆马车。这就省力多了,也高别人了好几头。
做个农民,谁不想有头牲口,有辆车?鞭子一甩,嘚儿,噔噔噔跑到地里,拉回来一车粮食。那才叫面子呢。那能没底气吗?
谁看见都得羡慕,都得幻想着自己也有这一天。
可这并不是这家人的目的,他们还想着要再进一步嘞。便给他这个唯一的孩子取名振兴,希望他能把家业再扩大扩大。
振兴从十来岁就跟着他爹下地干活儿,学使牲口,赶车喂牲口,梨耧锄耙啥都学会,早早就成了种地把式。
地是地,他家还开个杂货铺,一年也有不少收入。
他还跟着他爹学做生意,每到周围大村小镇集会的日子,他爷俩都会去转悠着,看啥有利可图。
这其实都是命催的。为的是要他能立起身,领住家。
他爹不足五十就死了。这年龄在当时也不算小。毕竟那时的人,也就是这样的寿命。
成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在地里,手都能累得变形,能长寿就怪了。
要不是他早早就跟着下地,只管浪浪荡荡,那就完蛋了。只怕牲口都套不进车里,更不用说去伺候那些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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