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根系并未阻碍真气流转,反而像是某种调律器,让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带上了一种他曾无比憎恶的、安眠的韵律。
“混账!”
他怒极,一股毁灭的冲动涌上心头。
与其被这懒鬼的道统彻底同化,不如自毁心脉!
然而,就在他闭目凝神,准备引爆气海的瞬间,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呼噜,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不是来自天地,而是从他自己的胸腔深处,从他灵脉与金色根系交缠的地方,悠悠然地响起。
裴元朗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想起来了。
少年时,他也曾是门中最懒于修行的弟子,常常在午后躺在晒谷场上偷懒睡觉,直到被师父一脚踢醒,怒骂“不成器”。
从那天起,他便将“懒惰”视为天敌,用最严苛的律法束缚自己,也束缚天下人。
如今,那个被他驱逐了百年的声音,回来了。
温柔地、不容拒绝地告诉他:你可以不撑着了。
那一夜,裴元朗第一次没有打坐修行。
他蜷缩在自己亲手刻下的那张石碑床榻旁,像个迷路的孩子,枕着冰冷的石块,沉沉睡去。
三日后,西疆村的村民们看到一个身形枯槁、须发灰白的老者,徒步走到了小石家的草棚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屋外跪坐下来,从清晨直到日落。
小石端了一碗水给他,问他为何而来。
老者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还债。”
当晚,裴元朗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变回了那块刻着罪孽的石碑,被人合力推倒,深深埋入了泥土之中。
他没有愤怒,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很快,在他的裂缝里,开出了一朵灿烂的金花。
从梦中醒来时,天已微亮。
他缓缓起身,解下腰间那枚陪伴了他一生、象征着律法与威严的青铜戒尺,走到草棚内,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床底那朵沐浴着晨光的小小金花旁。
就在戒尺落地的刹那,西疆村所有正在安睡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几乎同时在梦中翻了个身,嘴角不约而同地微微上扬。
仿佛,他们都听到了一声从群梦最深处传来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终于,有人肯不当英雄了。”
无人知晓,在那片荒谷,那颗曾沉入地下暗河的晶莹种子,在裴元朗放下戒尺的那一刻,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正顺着地脉的涌动,开始缓缓地向着中州的方向移动。
天下初定,万物归眠。
九州各地的官署府衙前,“还劲”的矮床成了新的风景。
人们脱下鞋履,在床上躺卧片刻,仿佛就能卸下所有疲乏。
只是渐渐地,有人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些被脱下、安放在床边的鞋子,尤其是那些磨损得最厉害的旧布鞋,总像是带着某种微弱的生命力。
它们静静地待在那里,鞋尖却仿佛永远固执地朝向同一个方向,像是在等待着某个远行的人,随时准备迈出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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