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院角,去病踢中卫少儿曾晒阳时坐过的木塌,发出闷响。
卫孺半扶半抱卫媪随后。
苏玉目光黏在方才被去病踢中的木榻上
——
前几日晴暖。
卫少儿还坐在此处晒太阳,持针黹,说要为去病绣个箭囊。彼时她手尚消肿,还能拈针。
铜盆里的水,已冷
——如她此刻的心。
“府君,卫大将军,卫媪及卫大姊等人,皆在偏舍歇候。”
家令向扶廊柱喘气的陈掌躬身禀事。
陈掌嘱其调度余下诸事,自去偏舍。
苏玉失神被春桃轻推回神,入屋药气扑面,念及去病心口闷,速扫后退出,回望窗风撩帘又落。
陈掌到偏房见卫家为卫少儿亡故哀泣,便向卫青提议依“妻从夫兆”葬她入陈家祖茔。
去病怒而反对,陈掌以礼制与朝例回应,卫青、卫媪、卫孺相继劝止去病,卫青定卫家备办敛衣与奠仪,
——且承诺待日后时机为卫少儿迁葬至能望见卫家旧宅杏花之地。
卫媪哀泣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卫孺刚拭干之泪复涌,蹲而扶卫媪膝,肩颤不止。
卫青唯觉目眶发热,急旋身向窗。
去病立原地,视外大母哭弯之背,又视舅父立窗之影,胸间憋闷,猛地扭头掀帘而出。
卫府此刻。
赵丛刚知卫家令吩咐:
“往陈府相助。”
李曹掾凑过压低声:
“去了只随厮役打下手,莫多问。记住
——此事不必入官册,登陈家私籍便可。卫少儿如今是陈家妇,丧葬乃其家事。”
赵丛连连点头,随人往陈府去。
入了陈府
厮役们正搬清水往内屋送。
他见苏玉眼神空茫,两人目光相触,互点头,她便被春桃催去换水。
忙至日昃。
赵丛帮搭毕灵棚的架子,刚想歇会,见去病背立于内屋外的廊下
——他盯着内屋看许久,未上前。
廊下已设灵床,棺置其上。
卫少儿以绵絮裹身被抬出时,几人试着将她往棺里送,刚到棺口便被卡住
——怎也推不进。
为首的仆妇咬牙,令两人按住绵絮往中间敛,总算入棺,棺盖缓缓合严。
仆妇低语总算合了,去病唇齿发颤,忽后退半步,终难面对,转身大步往外走。
赵丛追至院角劝慰去病,言少儿夫人疼他,九泉之下见其悲戚难安,去病垂首肩头微颤。
苏玉不顾家吏斥无礼随出,树后忆夫人欲为去病制软底鞋之语,闷声啜泣。
去病闻声递少儿常用蜀帛巾令她存。
苏玉攥帕哽咽,言知他心苦,夫人终未得见。
去病忽嗅其鬓边艾草香囊味
——乃少儿常佩,忆幼时依母肩头之温软,遂蹲身头靠苏玉肩,攥其臂哭泄积悲。
苏玉念史书“元狩六年薨”之语,亦哭颤,头抵他肩。
赵丛见状怔然,急转身挡于二人前,环望四周警惕往来家仆,恐旁人窥见去病此状。
许久后,去病的哭声渐歇,松开苏玉,以袖拭面,直视赵丛:
“你去卫府,令庖厨做杏仁饵来——我母生前最嗜此味。”
赵丛见他慌色定,忙应:
“喏,末佐这就去。”
去病转向苏玉,声虽仍哑,却字字分明:
“你回侯府好生待着。不出三年,我必带你与苏礼出府,舅父为姨母计,为卫家大局计,我不能只顾着哭。这蜀锦帕你留着
——母已去,亦不归,留之无益。”
苏玉攥着那方蜀帛帕,用力点头:
“阿寿,你也务必保重。”
言毕,去病抬眼望向内屋,棺木正待盖合,大步向内屋去。
赵丛望他背影,心下酸涩,看了眼苏玉,叹道:
“你也去役事。回府后,告知礼弟,一有机遇,我必在卫将军跟前,为你俩进言,为你等脱籍。”
赵丛快步追上去病。
月轮来,云遮半,似蒙泪。
苏玉低声呢喃:
“少儿姨去了,回不来了。”
父母盼的,不就是儿女能好好长大、活得安稳么?
若时光有限,自己手里这点日子,能否攥得紧些?
...
卫少儿下葬过三七,陈府撤素幡,卫府复归常序。
去病往见卫青,言欲请调亲信于身旁,以便行事,首推苏礼,称其心思缜密,可理庶务、参谋划策。
卫青言苏礼掌侯府文书数载,秦家令赞其稳当,侯府恐不轻易放人,调之需正当由头。
去病遂提议先调赵隶,言其自幼居马厩、熟牲畜习性。
可借军府名义征之,令卫家令持军司空印文书,称漠南战事需善马者饲战马,牒文明‘侯府献奴从军,军功归己’,爵至大夫即可依《军赏令》脱籍。
卫青许之,复告知陛下已授去病‘郎官’。
可随军中行走,观军务文书、习点验甲胄与核查糒粮之务,嘱其勤练骑射以固本领。
去病恭顺应诺,卫青见其稚气已去,筋骨可堪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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