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补道:
“然舍妹在医帐学认药材,卫校尉偶过问两句,从不多留。”
卫去病筹思片刻,眉头微蹙:
“不过巡营问属吏常事,怎传到宫里?”
卫青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
“陛下赏赐良家子,亦是警醒你:私情当以国事为纲,莫因小情乱军心朝局。”
苏礼心下一紧,忙躬身:
“是奴兄妹思虑不周,给校尉添了麻烦。”。
卫青摆了摆手:
“陛下赏赐良家子,怕是觉这‘偶尔路过’太扎眼——此乃圣意,亦是告你:当以国事为纲,莫因私情乱军心朝局。”
他转向苏礼,话锋渐转:
“识字本无错,可你兄妹脱籍本就艰难,若被人抓住‘攀附校尉’的话柄,侯府正好以此压着不放,届时本将也难帮忙。”
苏礼不敢多言。
卫青便让他去查看赵丛是否备妥去侯府的车马,与卫去病单独言语。
他退出后。
“跟我说实话,对苏玉是不是有心思?”
卫去病眼神微躲,最终坦诚承认
“舅父,我不想瞒你,是。但她仍是奴籍,我想先把脱籍办妥,其他的事,总得等她成自由身再论。”
卫青叹气,指出陛下赐良家子并非无因
“你常去医帐,只怕有些话早已递回长安——哪怕你二人半分出格事都无,也有人会嚼舌根,说你这年纪总往女眷跟前凑,血气方刚,易招闺阃之疑。”
去病辩解
“我教她识字认药时,从未给过好脸色,都是斥骂,营中都瞧见…”
“可你去了。”
卫青打断他,眼神沉沉:
“你脚往哪挪一步,都有人盯着。陛下赐良家子,一来是堵外面的浮议,二来也是敲打你
——别让闲事分心。你若不接,便是抗旨,到时候苏玉脱籍之事,怕是要生变数!”
去病攥着拳往案边一砸:
“舅父,我行事磊落,何曾越矩?几句闲话就要受这辖制?既要我统军,又教我瞻前顾后看人口舌,何以立威?”
卫青把酒卮重重搁在案上,溅出几滴:
“凭你是剽姚校尉!你当是你一己之事?”
去病不再抗辩。
卫青放缓语气:
“陛下要的,从不是你心里属意谁便能纳谁,是要个‘守礼安分’的体面。你若连体面都不肯做,军正司劾疏,明日即达御前
——届时兵权能不能保,也未可知!”
卫去病肩膊渐弛,声哑:
“既为陛下赏赐,臣受…然此辈,我一人亦不愿见。”
默半晌,强言:
“可令阿兰留侍,彼为外大母所赐,此总非违逆陛下吧”
卫青摇头:
“往日可,今时异也。陛下新下旨,你先令一人近身侍疾,为‘遵旨’之态,以便回奏陛下。”
卫去病听到卫青的话,猛地抬头:
“舅父!我今为校尉,竟连身侧留谁亦不得自主?我已退一步
——昔年见侯府奴婢常被妄指婚配,我挣军功,本欲自掌己命,今竟…”
他未再续言。
卫青凝视之,声压低,含千钧力:
“陛下命你守河西,护千万生民!若真欲护她,唯有先全自身,令陛下少生疑
——你若安,则她安;你若覆,则她如蝼蚁!”
他放缓语气:
“待此战毕,再筹谋为她脱籍,再纳为妾,只要合律,谁亦不能阻。然此刻不可
——陛下赐人你再三推却,谁信你对医奴无觊觎?届时参你‘私庇奴籍,罔顾君恩’,你何以担?恐她颈上首,先于你落!”
卫去病半晌无言,心念翻涌
——昔年他一时冲动,致苕华被重罚,如今对苏玉,岂会甘心只纳为妾室。
卫青见其色动,缓语:
“眼下先做足体面,待河西安稳,自有转圜余地。”
卫去病闭目,再开时眼底唯余倦色:
“…喏。”
卫青起身:
“时辰不早,先往侯府,事毕速归陇西,理军务!”
卫去病缓缓起身跟着卫青跨出屋门。
苏礼见二人出来上前一步,拱手道:
“校尉,奴礼有私务想单独禀告,关乎舍妹脱籍事宜。”
赵丛见状,扯了扯赵隶的袖子:
“我等去瞧车马备好了没”
二人轻步退到廊下等候。
卫去病盯着苏礼,喉间动了动:
“我知你想说何事——是为苏玉和张柏的婚配之事。”
苏礼一愣,随即躬身:
“是。”
卫去病别开视线,声硬:
“彼等二人两情相悦,若许婚配,可借嫁娶脱籍。舅父若能出面跟侯府提一句,这事能顺些。”
卫青看了眼卫去病紧绷的侧脸,转向苏礼:
“你具体是何章程?”
苏礼垂首:
“侯府若开恩,舍妹嫁张柏为妇,按汉律,三年后和离,她便能以‘良人弃妇’身份脱籍,不用再受侯府辖制。”
卫去病拳紧握又松开,没作声。
卫青瞥见他的神色,放缓语气:
“这法虽绕,但合规制。待会见侯府秦家令,我亲自提此事,料彼等不敢轻慢。”
他转向卫去病,声音沉了沉:
“眼下能让她稳妥脱籍,这是最顺的,你该懂‘先求存,再求全’之理。”
卫去病喉间滚动,半晌道:
“…我知晓。”
卫青望见他眼底的郁色藏不住。拍其肩:
“走吧,去侯府!”
苏礼拱手:
“谢校尉成全。”
卫去病率先迈步出门,卫青看了眼他的背影,朝苏礼摆了摆手:
“跟上吧。”
廊下赵丛、赵隶见他等出来,忙迎上前:
“车马已备妥。”
卫青点头:
“走吧,去侯府。”
一行人往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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