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之中,赵丛连日未得安寝。
盖因张御史来问,卫青语气未温,唯言“公事公办”;及张汤去后,卫青独对孤灯长叹,眉宇郁结。
那日赵丛偶遇卫青与公孙敖廊下闲谈,闻“皇后在宫”“陛下意难测”之语,方知陛下查卫青,实不顾皇后颜面,若卫青稍露软态,卫皇后深宫何以自处。
居数日,谒者持节传诏,言卫青按军规处置无错,临战主将得专兵柄,用公孙敖妥当,陛下宽宥李敢、谕卫青。
卫青恭立受诏称谢,赵丛见其鬓角微湿,始悟他冷硬,原是为护宫中妹妹而撑出的铠甲。
过数日,赵丛收到临帖,便趋入正堂,见卫青正观舆图,忙躬身递上:
“大将军,少府有临帖至——为李老将军丧仪,嘱以简素行事。”
卫青半晌方抬眸:
“李府近几日动静如何?”
赵丛忙道:
“末簿使人探得,李府门庭不绝,多是追随老将军的边将。原以为是薄丧,如今看来,排场竟比预想的大些
——皆是部曲念旧,要为老将军撑场面。”
卫青闻言撤手离案,长叹一声:
“李广一生戍边,部曲心向之,本是常情。备一份奠仪,薄而郑重,我亲去吊唁。”
赵丛急上前半步,双手虚拦:
“大将军三思!李敢前番诉于陛下,虽事已了结,可你亲往,若有人从中作梗传闲话,或是李敢一时激愤
——他素有刚直之名,万一失度动手,你万金之躯,岂能涉险?”
卫青转身,眉峰微蹙却神色笃定:
“其心怨我,我知之。然我为大将军,亦是他父同袍。若托故不去,反落‘挟私避嫌’之名。闲话易散,人心难收。他父新丧,我避而不见,才是真要寒了边将之心。”
“可李敢那烈性子…”
赵丛额角渗汗,仍不肯退
“末簿愿代你前往,持大将军手书致祭,一样显诚意。”
卫青抬手止住他话头:
“代不得。我亲去,一为老将军体面,二为给李敢递阶。他若真有火气,当面出了,总好过憋在心里,日后在军中生隙。”
卫青眸色沉沉,旋即舒展:
“陛下明察,我心坦荡,何惧揣测?若问起,我自当实言。”
说罢转身吩咐
“速备车驾,丧仪宜早不宜迟。”
赵丛见他意已决,只得躬身应诺:
“末簿这就去安排。只是恳请大将军——带两名御者,隐于车外,以防不测。”
卫青微微颔首:
“不必张扬,守在府外便可。”
车驾至李府,方停稳,赵丛先趋下车,旋即转身,对身后随来的四名御者递个眼色
——此四人乃他精挑细选,个个高大健硕,得令后便分立李府门外两侧,垂手侍立,不越门半步。
李府门仆早瞥见车驾,疾步入内通报。
未几,李府家令率两名仆役出迎,见卫青忙拱手:
“卫将军枉驾辱临,寒府正逢大故,有失远迎。谨引将军入内致祭,里边请。”
卫青面色沉静,仅对家令微颔首:
“有劳家令。”
赵丛紧随其后入府,目察四周
——院中立着不少吊唁的老将,多是昔年随李广戍边者,半数他识得。
正观望间,瞥见廊下立一人,正是李敢。
李敢丧服未脱,双目赤红似泣血,见卫青入内,目光如刃,直钉其身,恨意难掩。
他心头一紧,悄往前凑半步,几近贴于卫青身后。
卫青似未察李敢目光,行至廊下,恰有两名朝臣迎上,拱手行礼。
他止步,亦拱手回礼,续往灵堂行
——灵堂在正屋,远见门悬白幡。
卫青刚跨灵堂,便闻低泣之声
——李广旧部、府中老仆围柩而坐,见他入内,泣声暂歇,数道目光直落其身。
李敢仍立廊下,双拳攥紧,却未动。
卫青未顾,径至柩前。
柩停正中,覆素帛,侧置李广生前所佩之弓。
卫青立定,先对灵柩拱手,腰身缓折,几近及膝,静立片刻:
“李将军,青来送最后一程。将军守边一生,不负大汉,不负袍泽。”
话音刚落,身侧忽闻‘咯’的一声
——乃李敢攥拳发力于案几所致。
旁侧两名老将见状,忙暗扯其衣袖,一人低声劝:
“公子,当着老将军灵前,不可造次。”
卫青似未闻未见,复对灵柩再揖,转身对身旁等候的李府家令颔首:
“此乃薄奠,聊表寸心,烦请家令奉于灵前。”
身后侍从即刻上前,递上一锦盒。
家令忙躬身接过,捧至灵侧案上陈列。
卫青转向李敢,语气含哀:
“贤侄,老将军走得仓促,后事若有难处,尽可告知。某为老将军同僚,当帮之责,绝不推诿。”
李敢咬牙,喉结滚了滚,未骂未动,从齿缝间挤出一句:
“卫大将军有心了。家父之事,不劳费心。”
赵丛掌心尽汗,见他未动粗,忙抬眼望向门外,对御者们递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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