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院子终于恢复了平静。最后一筐碗碟被搬上车运走，张老屠打着满足的饱嗝，剔着牙，也晃晃悠悠地告辞了。
姬子卿拒绝了林国庆一家再三的挽留和酬谢。他换下了那身被油烟汗水浸透的厨师服，穿上简单的棉质T恤和长裤，清俊的面容在暮色中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沉静。他启动了自己那辆线条硬朗、沾了些许乡村泥土的黑色SUV，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与方才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截然不同。
车子驶离林家村，融入通往嘉阳市的省道。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远山剪影，车内却异常安静。姬子卿没有播放音乐，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偶尔看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与“雪”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她发过来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目光转向前方沉沉夜色。
嘉阳市，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地，并非为了另一场宴席。
车载蓝牙连接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自动弹出：
【蓝鲸：核心迭代受阻。模型收敛临界点。算力不足警告。预估需峰值：≥ 32 PFLOPS (FP16)，持续48小时。本地资源：严重不足。建议：寻求外部算力池接入。】
信息简洁而冰冷，带着强烈的紧迫感。
姬子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方才那一丝因微信互动而生的轻松感荡然无存。他眉头微蹙。
蓝鲸——他耗费许多心血，在极端保密环境下独立研发的人工智能项目，终于触及了最关键也最艰难的一层壁垒。
模型在模拟复杂决策树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数据洪流和计算瓶颈，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急需更强大的引擎推动。他租用的本地小型服务器集群，性能早已被榨干，连勉强维持训练都显得捉襟见肘。
算力！庞大的、可即时调用的算力！这是蓝鲸能否突破桎梏、跃迁至下一阶段的唯一钥匙。
嘉阳市大数据发展中心，拥有省内首屈一指的超算中心和庞大的公共数据云存储池，是他计划中的首选。如果能获得其支持，哪怕只是短期接入部分算力资源，都足以让蓝鲸渡过眼前的难关。
SUV在夜色中疾驰，两个多小时后，嘉阳市璀璨的灯火出现在地平线上。姬子卿没有驶向市区酒店，而是直接导航至位于城市新区、外观极具科技感的嘉阳市大数据发展中心。
时间已近晚上九点。
发展中心主体大楼灯火通明，但门禁森严。
姬子卿将车停在访客区，径直走向主入口的安保岗亭。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岗亭内，一位穿着制服的保安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
姬子卿站定，语气平和：“您好。我需要进入中心，处理一些技术事务。”
“进入中心？”保安打量着他年轻的面容和普通的穿着，眼中流露出公事公办的警惕，“请问有预约吗？哪个部门对接？来访事由是什么？”
“没有预约。事由是申请接入超算中心算力资源，用于一项重要的科研项目。”姬子卿尽量清晰地解释，“我是项目负责人姬子卿。”
“接入超算中心？”保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脸上露出“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小伙子，超算中心那是国家重点设施，哪是说进就进、说用就用的？没有上级主管部门的正式批文和对接单位的预约申请函，我们这连登记都做不了。”他指了指旁边桌上的访客登记簿，“再说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领导们都下班了，你这没头没脑的，找谁去？”
保安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姬子卿知道流程可能复杂，但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他耐着性子：“情况比较紧急。能否麻烦您联系一下值班的技术负责人？或者告知我具体的申请流程？”
“值班负责人？那也不是随便就能联系的。”保安摇头，态度坚决，“流程？流程就是先找对口单位立项申请，层层审批，等上面批了，拿着红头文件再来！没有预约，没有批文，来访事由不明确，这登记表我都不能给你填！这是规定！赶紧走吧，别在这耽误时间了。”他挥挥手，示意姬子卿离开，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姬子卿站在原地，看着保安那张写满“公事公办”和“你别找麻烦”的脸，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栋在夜色中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宏伟建筑。那里面拥有他急需的算力源泉，此刻却像一座壁垒森严的堡垒，将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个体研究者，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能在烟火缭绕的厨房掌控全局，能做出让千人赞叹的宴席，却无法敲开这扇代表着现代科技力量的大门。
那些繁复的审批、层层的关卡、固化的流程，对他这种游离于体制之外、单打独斗的研究者而言，无异于天堑。
指望官方渠道在短时间内解决算力问题，看来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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