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法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浦江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却冰冷地映照不进柳如烟此刻的心。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烤牛排的焦香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规训感。
柳如烟端坐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旁，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精心打扮过的人偶。
她穿着一身当季高定的香槟色连衣裙，勾勒出窈窕却略显单薄的身形。
颈间戴着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炫目的光，每一道棱角都像是无声强调着她此刻的身份——柳氏集团千金，一件待价而沽、用以巩固家族联姻的珍贵商品。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是父亲极力推崇的相亲对象，某科技新贵的独子，李哲。
年轻，英俊，西装革履，谈吐间带着受过良好精英教育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优越感。
他正侃侃而谈他最近投资的AI项目，语气笃定，眼神里闪烁着对财富和风口精准捕捉的锐利光芒。
“……所以，如烟你看，未来的十年，绝对是智能算力的天下。我们必须提前布局，抢占核心算法的制高点。听说柳氏最近也在考虑加大对科技板块的投入？这绝对是明智之举。”
李哲切下一小块完美的澳洲和牛，动作优雅，目光却始终带着评估的意味扫过柳如烟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件与项目同等重要的资产。
柳如烟微微颔首，唇边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礼仪般的微笑，弧度标准，却未达眼底。
“李总高见，父亲确实有此意向。”
她的声音柔和，却透着一股公式化的疏离。
侍者悄无声息地过来为她添上柠檬水。水晶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她看着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妆容精致、珠光宝气的名媛，陌生得让她心惊。
李哲还在继续，从宏观经济谈到区块链，再谈到高尔夫球场的最新趣闻。
他的话题广泛，见识不俗，显然是社交场上的佼佼者。
但柳如烟听着，那些话语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无法在她心底激起半点涟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
江面上，游轮缓缓驶过，灯火通明，像一座移动的水上宫殿，里面的人们是否也像她一样，在华丽的外表下，藏着无法言说的困顿？
然后，毫无预兆地，一个身影就那样霸道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不是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李哲。
是姬子卿。
是那个总是穿着简单棉麻衬衫、身上带着淡淡书卷气和淡淡清香的姬子卿。
是那个在她因为工作焦头烂额时，会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只有温和鼓励的姬子卿。
是那个在她生病发烧、任性发脾气时，会整夜不睡守在床边，用微凉的手掌一遍遍替她更换额上毛巾，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珍宝的姬子卿。
是那个明明拥有惊世才华，却为了照顾她、成全她所谓的“梦想”，甘愿放弃自己前途五年，洗手作羹汤，将一身锋芒尽数收敛，只在她需要时悄然为她扫平障碍的姬子卿。
五年。
整整五年。
那不是一段可以被轻易抹去的时光。
那是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是渗透进她骨血里的习惯和依赖，是早已被她视作理所当然的、空气般无处不在的呵护与温暖。
他从未用世俗的标准要求过她，没有要求当好“妻子”，从未给过她任何压力。
他只是在那里，安静地，坚定地，为她亮着一盏归家的灯，温着一碗养胃的粥。
而她呢？
她是如何回报他的？
是被萧山迷昏了头，是听着家族里、身边人那些势利眼的闲言碎语，渐渐真的以为他配不上自己？
是最终，在他依旧温和却已带上疏离的目光中，亲手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名字，以为甩掉了一个“包袱”，即将奔赴自己的白月光，甚至是更好的未来，这样才符合她“身份”的未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剧痛。
那痛楚如此真实，瞬间击溃了她脸上勉力维持的完美面具。她的指尖猛地一颤，差点碰翻了手边的水晶杯。
“……如烟？柳小姐？”李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依旧保持着风度，“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吗？我们可以聊聊别的，比如你在国外留学的经历？或者最近的画展？”他试图将话题拉回，展现自己的体贴和掌控力。
柳子烟猛地回过神，对上李哲那双带着探究和些许不耐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塞和眼底骤然涌上的酸涩。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闷。”她勉强笑了笑，借口拙劣，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身体的痛来转移心口的蚀骨之痛。
她甚至想起离婚后那段冰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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