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荷花池果然在第二日开了工。
几个宫女扛着锄头铁锹走进院子时,张昭正在廊下翻那本《江南风物志》。书页被晨风掀起,停在画着“曲院风荷”的一页,墨色的荷叶间,隐约能看到个穿月白衫的男子背影,正伸手去够池边的莲蓬。
“侧夫大人,陛下吩咐,这几日整修荷花池,若有打扰,还请海涵。”领头的宫女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张昭合上书,目光越过她们,落在院角那片被围起来的空地。他住进来这些天竟没发现,竹林尽头藏着一方半亩大的池子,池底的淤泥早已干裂,显然荒废了许多年。
“无妨,你们忙吧。”他摆摆手,心里却有些发沉。江妤琴突然要整修荷花池,是因为昨天他提起了江南的荷花?还是说,她本就打算如此,只是恰好赶上了?
宫女们不敢多言,很快便忙碌起来。锄头挖开干裂的泥土,发出“咔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张昭坐在廊下,看着她们往池里注水,看着清水漫过干裂的淤泥,泛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忽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江妤琴的心——四百年的干涸,似乎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重新浸润。
“侧夫大人,陛下送的新茶到了。”刘女官端着茶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个青瓷茶罐,罐身上刻着“雨前龙井”四个字。
张昭接过茶罐,打开一闻,一股清冽的茶香漫出来,带着江南的湿润气。他忽然想起江妤琴说的“他总说江南的荷花带着甜味”,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这茶……”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是江南来的?”
“是,听说是陛下特意让人从杭州府采办的新茶。”刘女官回答,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陛下说,侧夫大人既喜欢江南风物,想必也爱这江南的茶。”
张昭捏着茶罐的手指紧了紧。又是江南。江妤琴这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把他当成了那个陈公子的影子,想在他身上重温旧梦?
他忽然想起安诗妤的话——“你只需要扮演好你的角色”。或许,他根本不必深究这些,只需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拿到解药,活下去。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别扭,却像池底的淤泥,总在不经意间翻涌上来。
“沏一壶来吧。”张昭把茶罐递给刘女官,转身回了屋。他不想再看那方荷花池,也不想再想四百年前的旧事。
茶烟袅袅升起时,安诗妤的副将又来了。这次她没进院子,只是在竹门外递了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三日后宫宴,着月白长衫,奏《荷风曲》。”
张昭捏着纸条,指节泛白。《荷风曲》他知道,是大晋流传的一首古曲,据说作曲者当年在江南的荷花池边偶遇一公子,有感而发写下此曲。安诗妤连这种细节都查到了,显然是铁了心要让他把“替身”的戏码演到底。
“告诉七皇女,我知道了。”张昭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火苗舔舐着纸团,很快便将那行字烧成了灰烬,像极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
副将没说话,转身便走。竹林里的风卷着纸灰飘起来,落在张昭的月白长衫上,留下一点黑色的痕迹。
接下来的三天,张昭几乎都在练《荷风曲》。静心苑的旧琴被找了出来,琴身是上好的桐木,琴弦虽有些松了,却依旧能弹出清越的音。
他坐在窗前,一遍遍地拨弄琴弦。起初指尖生涩,音符断断续续,像池里的死水;练到后来,指尖渐渐灵活,琴音里竟也带出了几分江南的柔婉,像荷风拂过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他练琴时,总能看到江妤琴的身影。有时她会坐在九曲桥的亭子里钓鱼,目光却越过湖面,落在静心苑的方向;有时她会让人送来些点心,都是《江南风物志》里提到过的江南小吃——桂花糖藕、莲子糕、荷叶粉蒸肉。
张昭知道,她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可他每次接过那些点心,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吃着本该属于陈公子的偏爱,弹着与陈公子相关的曲子,甚至穿着和陈公子相似的衣衫,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赝品。
宫宴前一夜,张昭坐在荷花池边。池里已经种上了藕苗,清水映着月光,像铺了一层碎银。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月白长衫,清瘦眉眼,竟真有几分像画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真可笑。”他低声自语,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池里。水花溅起,倒影碎成一片,再也拼不完整。
他想起上辈子在现代,总有人说他“长得像某个明星”,那时他只觉得是玩笑;可这辈子,这张脸却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成了打开四百年旧梦的钥匙。
“断骨散……”张昭摸了摸袖中的解药瓶,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想这些有什么用?他现在不过是个靠扮演别人活命的俘虏。
宫宴设在长乐宫的偏殿,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张昭穿着月白长衫,跟在女官身后走进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敌国俘虏,竟能以侧夫的身份参加宫宴,实在是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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