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墨轩从未见过的食物。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的米饭被染成了均匀的金黄色，其间夹杂着嫩黄的蛋块、粉红的肉丁和翠绿的葱花，色彩鲜艳，热气腾腾，香气正是由此而来。
“当当当当！”苏月月将一碗放在墨轩面前，自己端着一碗在对面坐下，尾巴期待地晃动着，“快尝尝！为师的独门秘技——黄金蛋炒饭！”
她献宝似的递过一把玉勺。
墨轩看着眼前这碗名为“蛋炒饭”的食物，沉默了片刻。卖相……尚可，香气……奇特。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入空中。
米饭炒得干爽弹牙，鸡蛋滑嫩，肉丁鲜香，混合着淡淡的咸味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解腻的酸甜（苏月月偷偷加了点自制的灵果酱）。口感丰富，味道层次分明，是一种非常简单、却直接有效的美味。
比起前世那些精致却食之无味的灵食，这碗“蛋炒饭”带来的味觉冲击，竟格外鲜明。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进食的速度，却不自觉地比平时快了一丝。
苏月月看着他一勺接一勺地吃着，心里乐开了花，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她一边吃着自己的那份，一边忍不住问：“怎么样？好吃吧？这可是我们那……呃，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独门做法！”
墨轩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鼻尖上还沾着一点刚才生火时蹭到的烟灰，浅绿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等着评价。
他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
依旧是简短的回应，但苏月月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夸奖，尾巴摇得更欢了。
“嘿嘿，以后跟着为师，好吃的少不了你的！”她得意地宣布，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顿做什么了。是做红烧灵鱼呢，还是试试看能不能复刻出灵兽肉版的“炸鸡”？
墨轩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安静地吃着这碗对他而言颇为新奇的“蛋炒饭”。
温暖的饭食下肚，驱散了清晨的微寒，也似乎……驱散了一丝他心底惯有的冰冷。
这个师尊，虽然修行上不太靠谱，但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墨轩安静地吃着那碗金黄喷香的蛋炒饭，味蕾上传来的是一种陌生却并不令人讨厌的滋味。而比这滋味更让他难以忽略的，是坐在对面、那个因为自己一声简短的“嗯”就欢喜得几乎要摇尾巴的便宜师尊。
苏月月显然没注意到自己鼻尖上的那点烟灰，她浅绿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那种快乐极具感染力，简单、直接，像一道毫无预兆的阳光，猛地穿透了他千年冰封、布满尘埃的心湖。
“嘿嘿，以后跟着为师，好吃的少不了你的！”
她雀跃的声音，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她身后那条因为兴奋而不停摆动、仿佛自带阳光气息的金色大尾巴……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吵闹”，与他习惯的死寂和冰冷格格不入。
可偏偏，就是这股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活泼劲”，此刻却像是一根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的丝线，轻轻拨动了他那早已僵死的心弦。
“铮……”
一声微不可闻的嗡鸣，在灵魂深处响起。
墨轩握着勺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千年以来，他见过太多美人。仙族的清冷圣洁，魔族的妖艳魅惑，妖族的千娇百媚……她们或倾国倾城，或风华绝代，但在他眼中，不过红粉骷髅，与草木山石无异，从未有谁能让他值得多看一眼。七情六欲，早已被他视为阻碍大道的枷锁，亲手斩断。
可眼前这个……
墨轩抬起眼帘，目光再次落在苏月月脸上。
这个修为低微、心思单纯（或者说蠢笨）、行事毛躁的小狐妖，此刻笑得没心没肺，甚至有点傻气。可偏偏，在那张精致得挑不出丝毫瑕疵的脸上，在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倒映出整个天空的浅绿色眼眸里，他竟恍惚觉得……有种出奇的好看？
不是那种带有侵略性或目的性的美，而是一种天然的、鲜活的、像初春第一缕拂过冰面的暖风，像寂静山谷中突然绽放的野花，带着不自知的吸引力。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心底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和排斥。情绪波动，是修行大忌，尤其对他这种意图重走巅峰之路的人而言。
他迅速收敛心神，将那丝不该有的涟漪强行压下，重新变回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低头继续默默吃饭。
但有些东西，一旦触动，便再难完全归于死寂。
这狐妖……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无声地咀嚼着饭菜，心中冷然。或许，将她留在身边，除了获取资源和庇护外，还能作为磨砺道心、观察这红尘俗世的一枚……有趣的棋子？
只是这枚棋子，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展现出超出他预料的一面。
苏月月完全没察觉到自家徒弟内心这片刻的惊涛骇浪，她正美滋滋地规划着明天的菜单，觉得当师尊好像也没那么难嘛！至少喂饱徒弟这件事，她做得相当成功！
一个沉浸在投喂成功的喜悦中，一个在冰封的心湖下埋下了一颗陌生的种子。
这顿看似普通的早膳，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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