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杭州,一扫往日的阴霾,虽未至张灯结彩,但街市间行人步履轻快,商肆纷纷开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与隐隐的兴奋。钦差行辕(已临时征用一座阔绰的盐商园林)内,更是宾客盈门,冠盖云集。浙江巡抚胡宗宪做东,为平倭大胜的功臣们设下了盛大的庆功宴。
夜幕初降,园林内灯火通明,丝竹悠扬。正堂之上,主位空悬,那是留给身份最尊贵的林琛的。左右两排席位,上首坐着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的俞大猷、卢镗、戚继光三位统兵大将,胡宗宪、张经等本地文武大员相陪。下首则是此次有功的中下级军官、地方耆老代表,以及几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都察院御史高捷,以及王启年“邀请”来的几位与严党有千丝万缕联系、但在刘炳然案中尚未被深究的杭州士绅与商号东主。
气氛看似热烈融洽。胡宗宪举杯致辞,盛赞天子圣明,褒奖将士忠勇,将林琛的运筹帷幄、三位将军的浴血奋战捧到了极高处。俞大猷、卢镗两位老成持重,谦逊应对,将功劳归于朝廷方略与士卒用命。戚继光则意气风发,虽也按礼数谦辞,但眉宇间的锐气与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决断,已隐隐透出,令人不敢小觑。
林琛最后到场,他一袭常服,并未刻意彰显钦差威仪,但当他步入正堂时,满堂喧嚣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注视。
他先向主位旁空着的御赐牌位(象征皇帝)行礼,然后坦然入座。没有多余的寒暄,他举杯,面向三位将军和满堂文武:“此杯,第一敬阵亡将士英灵,愿忠魂不泯,佑我大明。” 酒水倾洒于地,满堂肃然。
“第二杯,敬俞、卢、戚三位将军及所有浴血奋战之将士,功在社稷,彪炳千秋。” 他一饮而尽,俞大猷等人连忙起身同饮。
“第三杯,”林琛目光扫过全场,在胡宗宪、张经、乃至高捷和那几位“特殊客人”脸上略微停留,“敬所有为平定东南倭患出过力、尽过心的在座诸位,以及千千万万心系家国的百姓。倭患虽暂平,然善后重建、固本培元之路,方才开始。望诸位能如战时一般,同心同德,共克时艰。”
三杯酒,层次分明,情理兼备,既彰显了功绩,奠祭了英烈,又点出了未来,将一场庆功宴悄然拔高到了“继往开来”的层面。
酒过三巡,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将领们开始讲述战斗中的惊险片段,文人则赋诗称颂。高捷也恢复了御史风度,说着场面话,只是目光不时瞥向林琛,带着审视。
然而,看似和谐的宴饮之下,暗藏的机锋,很快便浮出水面。
一位本地颇有文名的老举人,在赋诗赞颂后,趁着酒意,忽然向林琛拱手问道:“林部堂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老朽钦佩之至。如今倭寇巢穴已焚,首恶伏诛,东南可保安宁矣。只是不知,部堂麾下那支战功赫赫的新军,以及那些巧夺天工的‘格物’利器,日后将作何安排?可是要常驻东南,以防倭寇死灰复燃?”
这话问得看似寻常,实则敏感。新军驻防何处,直接关系到东南兵权的归属和地方势力的重新洗牌。
林琛尚未答话,坐在下首一位姓钱的绸缎商(其家族与严嵩管家有姻亲),也赔着笑脸接口道:“是啊,林部堂。小的们虽是商贾,也知朝廷法度。如此精锐之师,耗费想必不菲。如今战事已毕,若能妥善安置,或可减轻朝廷一些负担,也是部堂体恤国用的仁心啊。” 这话更毒,隐隐指向“耗费巨大”、“战后需裁撤或调离”,暗合了京城严党“新军耗巨”的攻讦。
席间气氛微微一凝。胡宗宪皱眉,张经握紧了酒杯。俞大猷、卢镗对视一眼,默不作声。戚继光脸色微沉,正要开口,却被林琛一个眼神止住。
高捷则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仿佛只是关心地方事务。
林琛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那老举人和钱商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老先生、钱东家所虑,不无道理。”
他先肯定对方,随即话锋一转:“然,倭寇之患,绝非一役可根除。其滋生,在于海疆不靖、民生困顿、武备松弛、乃至内外勾结!赭山之贼虽灭,然其散落之残匪、海外之巢穴、沿海之隐患犹在!此时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乃是取祸之道!”
他声音略提,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那几位神色不自然的“特殊客人”:“至于新军耗费,确需考量。然其所耗,铸就的是东南长治久安之基!其所用‘格物’利器,乃工部研发,为的是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减少我将士伤亡!此乃朝廷恩典,陛下圣明!岂能以寻常钱粮计之?”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况且,东南善后,百废待兴。水利需修,以防潮患;漕运需畅,以通粮秣;市舶需理,以增税赋;边防需固,以御外侮。凡此种种,哪一样离得开强兵震慑、离得开精良器械、离得开‘格物’之学因地制宜、兴利除弊?戚将军所部新军,不仅是一支能战之师,更是一支熟稔新式战法、通晓格物原理的‘种子’!他们驻防何处,训练何处,推广何种技艺,皆关乎东南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安宁与富庶!此乃朝廷长远之策,非为一时一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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