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津门水隐 (1916年,天津)
第一章:新师与旧河
(上篇)
民国五年的秋,来得比往年更萧索一些。
海河水裹挟着上游的黄土与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沉默地向东流淌。夕阳的余晖像是掺了沙的金粉,勉力地铺在浑浊的水面上,却照不透那水底深处的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郁。河风掠过,带着水汽的腥甜与码头传来的煤灰味,吹动了岸边一个青年的青布长衫下摆。
他叫方圆,年方廿二,面容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却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沧桑。他站在海河畔,望着这片被晚霞浸染的水色,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天津卫,但每一次,这条被称为天津母亲河的河流,都让他灵觉深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不是亲切,而是一种……滞涩之感。仿佛这河水流动的并非全然是水,还有某种沉重、粘稠,近乎实质的哀伤与怨怼。
他微微抬手,指尖在空气中虚划,感受着风与水的流向。若有精通望气之术的高人在此,便能看见,在他眼中,这整条海河的气象并非一片混沌,而是有着清晰的脉络。只是此刻,那本该流畅运转的水德之气,在流经下游租界区那片林立着异国风格建筑的河段时,像是被无数无形的锁链捆缚,变得凝滞、扭曲,甚至隐隐透出一股铁锈般的黑红煞气。
“水眼被扼,龙气不畅……”他心中默念,这是师父在他下山前,于武当后山那间茅棚里面壁十年后,对他说的唯一一句关于天津的批语。当时他尚且懵懂,如今亲身立于河畔,才真切感受到这“被扼”之象的严重。
“方老师?你也来看这河景?”一个带着津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圆收敛心神,脸上瞬间换上温和儒雅的笑容,转过身。来人是南开中学的门房老赵,一个热心肠的天津老汉。
“赵伯。”方圆微微颔首,“初来乍到,看看这海河风光,果然名不虚传。”
“嗨,啥风光不风光的,就是条大水沟子。”老赵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神秘与忧虑,“方老师,你刚来不知道,这河啊,近来可有点邪性。”
“哦?怎么说?”方圆配合地露出好奇的神色。
“就前些日子开始,夜里这河上,有时候会泛光!”老赵用手比划着,“不是月亮照的,也不是渔火,是那种……绿幽幽、黏糊糊的光,在水底下扭来扭去,看着就瘆人!租界里头那几栋最气派的洋楼,这段日子就不太平,好几户人家的人,晚上睡得好好的,第二天就魔怔了,眼神发直,满嘴胡话,洋大夫都瞧不出毛病,说是啥……‘离魂癔症’!大伙儿私下都传,是河神爷发了怒,嫌洋人修的楼碍了他的眼,堵了他的路!”
老赵说得绘声绘色,方圆听得认真,心中却是一片清明。离魂癔症?怕是那被压制的水眼散逸出的阴煞水汽,侵扰了靠近河岸、体质偏弱或时运不济之人的神魂。至于河底异光,恐怕是水德灵气在被强行压制扭曲后,与地底阴煞、还有那些洋楼地基带来的异域“铁煞”之气相互冲撞、湮灭时产生的异常能量逸散。
“或许是水里某些特殊的矿物,被秋凉一激,产生的类似萤火的现象吧。”方圆语气平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理性,“至于癔症,也可能是近来天气多变,时气不顺所致。”
他这番“科学”的解释,让老赵将信将疑,嘟囔着“ maybe是嘞……”,摇着头走开了。
望着老赵的背影,方圆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片凝肃。普通人只能看到表象,感受到不适,却无法洞察其下涌动的暗流。而他,身负守护灵脉之责,更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之“痛”。
他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在微微发烫,这是灵脉异常靠近时,体内山河社稷图产生的自发感应。只有他能“看”见,那几幢矗立在租界河岸边的洋楼,其深入地下、以钢筋水泥构筑的地基,正伸出无数条无形的、带着冰冷铁腥气的“锁链”,蛮横地钉入了河床深处,死死缠住了一处正在微弱搏动的灵脉节点。
那里,就是维系天津卫水运与部分地气循环的“水眼”之一。
他轻轻摩挲着挂在胸前、贴肉藏着的那块古玉。玉质温润,雕刻着繁复的三山五岳图。此刻,玉上正传来一阵阵微不可察的寒意,同时,一段混乱、压抑的梦境碎片猛地击中了他的意识——
滔天的洪水席卷着折断的旌旗,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与杂物。无数头戴黄巾、面容枯槁的流民,跪在龟裂的大地上,向着灰暗的天空伸出双手,无声地祈祷,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悲愤、不甘与某种毁灭欲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心神淹没。
方圆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这股来自前世张角的记忆碎片压了下去。自从下山以来,这类梦境与突如其来的记忆闪回就越发频繁,尤其是在灵脉出现问题的区域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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