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巴蜀巫禊
第一部:书阁异响
第1章:《锦官夜雨》
(起)
民国十四年(1925年)秋,西行的列车如同一头疲惫的铁兽,嘶鸣着冲破笼罩在巴山蜀水间的浓重雾霭,缓缓驶入了成都府的车站。
车厢门打开,一股与江南水乡的温润、北方平原的干爽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泥土被连日秋雨浸泡后散发出的、带着腐殖质甜腥的潮气,混杂着码头边江水特有的浑浊水腥,以及人群中隐隐传来的、辛辣而温暖的花椒与牛油味道。这股复杂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仿佛给初来乍到者一个无声的宣告:此地,已是另一个世界。
方圆随着内迁师生的人流走下火车,脚踏在湿漉漉的月台上。他依旧是一袭半旧的青布长衫,肩头行囊简朴,面容在长途跋涉后略显风尘,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比离开金陵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凝。并非疲惫,而是一种如临深渊的警觉。
北上的计划被一纸来自重庆行营的加急密令骤然打断,目的地从风雪弥漫的关外,改为了这云雾深处的“天府之国”。电报上“不明地质现象”、“古建筑异常损毁”的官方措辞,在他与陈青鸾看来,无异于“此地有异,速来处置”的隐晦指令。尤其是在这国民政府即将正式迁都重庆的敏感时刻,任何“异常”都牵动着高层的神经。
行程的陡然转折,虽暂时搁置了驰援关外石坚的急切,却也让他心中那根属于“守脉人”的弦,绷得更紧。巴蜀之地,自古便是神秘交织之所,巫蛊盛行,传说众多,奇人异士辈出。体内那卷山河社稷图中,代表此地的区域光影向来晦涩不明,仿佛被一层亘古不散的灵雾所笼罩。此刻被无形之力牵引至此,是命运的巧合,还是灵脉自身发出的、更为急迫的求救信号?
陈青鸾在与方圆于站台短暂交汇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匆匆随着前来接应的、隶属某个隐秘部门的人员离去。她需要先去了解更详细的“官方情报”,并以工程师的身份介入可能的“勘察”工作。临别前,她低声道:“方先生,此地……似乎比电报上说的更‘潮湿’一些,你多小心。”她所说的“潮湿”,显然并非指天气。
方圆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去。他知道,在这座看似慵懒闲适的城市里,明暗两条线上的调查,已然同时展开。
他所依附的,是一支因战乱而内迁流转的大学师生队伍。凭借着之前在金陵积累的学术名声和温和儒雅的举止,他很容易便在这所临时落脚于成都的大学里,谋得了一个国文讲师的临时身份,有了合理的掩护和栖身之所。师父当年命他下山,持“游走镇器”之责,便是要他如一枚活棋,随时落在灵脉受损、邪祟滋生的节点之上。
安置的住所位于城西大学校区内,是一间僻静的教员宿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窗外正对着一片小小的庭院,几丛翠竹在绵绵秋雨中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幽深与寂寥。雨水顺着黑瓦屋檐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敲打出单调而持续的韵律。
他放下行囊,并未急于休息,而是静静立于窗边,闭上双眼,灵觉如同无形的水波,向四周悄然扩散。师生们初到新地的喧嚣、对未来的憧憬或迷茫、市井传来的模糊叫卖……这些纷杂的“人间烟火”之下,一股更为深沉、更为古老的力量脉动,正隐隐传来。
脖颈上那块雕刻着三山五岳的古玉,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持续的微凉。并非如金陵龙脉受损时的锐利刺痛,也非中原战场煞气引发的躁动不安,而是一种……如同沉睡巨物被惊扰后,无意识散发出的、带着血腥与怨艾的低语,沉甸甸地压在灵觉的底层。
“锦官城……花重锦官城……”方圆心中默念着杜甫的诗句,目光却穿透雨幕,投向校园深处那些影影绰绰的古老建筑轮廓,“只怕这繁花似锦之下,掩盖着不为人知的荆棘与暗疮。”
(承)
接下来的几日,成都始终笼罩在这片挥之不去的秋雨之中。雨水不急不躁,却缠绵悱恻,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浸润到骨子里。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阳光成了奢侈的回忆。
方圆以熟悉环境与备课为名,在校内信步而行。他步履从容,神态谦和,与偶遇的师生点头致意,俨然一位潜心学问的年轻先生。然而,他的灵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涟漪。
校园由新旧建筑混杂而成,几栋西式洋楼突兀地矗立在一片黑瓦白墙的旧式院落之间,象征着时代碰撞的痕迹。大部分区域气息平和,唯有当他靠近校园最深处那栋被用作图书馆的、据说是前清书院遗存的百年木楼时,异状变得明显起来。
古玉的凉意会骤然加深,如同触碰冰块。体内山河社稷图中,那代表“土”德、承载三魂的根基,也会产生极其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震颤。越是靠近,那股沉眠巨物低语的感觉就越是清晰——阴冷、怨怼,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祭祀特有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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