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网者”网络推算出的十五至二十日窗口期,如同一个缓慢收缩的绞索,清晰地悬挂在基地决策层的头顶。每日例行的晨会,议题已从技术攻关和内部风险管控,无可避免地转向了这场迫在眉睫的、发生在遥远废墟边缘的潜在宇宙级“交通事故”。会议室内的空气,因压力与分歧而显得格外粘稠。
以沈岱云和部分与节点δ有过“心弦”共鸣经历的研究员为首,形成了主张“有限干预”的一派。
“节点δ不仅仅是‘钥匙’或‘技术库’,它是‘织梦者’理念最后的守望者,是牺牲的纪念碑!”一位曾深度分析过记忆碎片的情感社会学专家情绪激动,“它守护着‘可能性’的火种,其存在本身就是对‘终结’与‘绝对秩序’的无声抗争。从道义上,从我们自身文明的价值取向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洪流——那个扭曲的、可能源自同一场灾难的怪物——摧毁或重创!”
沈岱云的论点则更务实:“抛开情感,节点δ蕴含的知识,尤其是关于‘空洞’和‘摇篮’崩解的真相,对我们理解自身处境有不可替代的价值。此外,‘共鸣稳定锚’的技术原理我们只窥得冰山一角。如果节点δ被破坏,这些秘密可能永远湮灭。我们应该尝试建立紧急联系,至少告知它洪流的轨迹变化,共享我们的观测数据。它作为‘稳定锚’,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应对机制,甚至……如果条件允许,我们能协助它进行某种规避或加固?”
“规避?移动一个由‘织梦者’融合意识构成的、固定在‘空洞’边缘的规则结构?”安全部门负责人立刻反驳,声音冷硬,“我们连它是否能‘移动’都不知道!任何贸然的接触,特别是传递可能引发恐慌或剧烈反应的信息,都可能提前暴露节点δ的‘活跃状态’。洪流的‘识别机制’和‘评估模块’对‘织梦者’相关活动有多敏感,我们已经看到了!主动联系,可能不是帮忙,而是举着火把给洪流指路,让它提前锁定目标!”
“静默派”的代表,一位资深的战略风险评估员,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却更具压迫感:“我们的首要责任是地球文明的存续。目前所有数据表明,洪流主要目标仍是‘空洞’,对节点δ的影响可能只是‘边缘效应’。我们主动介入,将自身与节点δ捆绑,风险极高且收益不确定。最理性的选择是保持绝对静默,加强自身防护,利用‘织网者’网络进行远距离观测。如果洪流与节点δ的交互引发规则风暴,我们必须确保基地,尤其是琉璃带连接点,不会被波及。至于节点δ的命运……那是它自身存在所必须面对的风险,我们无能为力,也不应插手。”
“无能为力?就因为风险?”干预派的一位年轻科学家涨红了脸,“我们获得了它的知识,感受过它的理念!这本身就是一种联结,一种责任!‘记录者-7’把我们当变量、当探针,难道我们也要学它,对眼前发生的悲剧冷漠地‘观察’和‘记录’吗?”
“情感用事解决不了问题!”安全负责人提高了音量,“‘记录者-7’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它为什么不干预?因为它可能判定这种交互是‘系统正常流程’的一部分,或者代价高于收益!我们有什么资本去扮演‘拯救者’?”
争论在原则、风险、道德与生存之间激烈拉锯,谁也说服不了谁。每个人都明白,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可能是错的,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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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外部辩论白热化时,阿莱克西静室内的“推演”,走向了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深度。
在苏锦的严密监控下,阿莱克西应研究团队的要求,尝试引导祭司碎片,对“洪流与节点δ可能发生的规则交互”进行模拟推演。这不是情感共鸣,而是纯粹基于已知参数的冷酷计算。
当关于洪流规模、运动矢量、内部模块特征、节点δ规则结构强度、澄澈波动特性、“空洞”边缘环境参数等海量数据,以高度抽象的逻辑形式流入“沙盒”时,祭司碎片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亢奋”。
它那冰冷的逻辑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在阿莱克西的意识感知中,仿佛目睹了一场由绝对零度的星光演绎的、关于毁灭与秩序的冰冷戏剧。碎片并非预测单一结果,而是基于不同的交互强度、角度、模块触发优先级等变量,瞬间推演出了数百个分叉的可能“情景模型”。
这些模型冰冷地展示着各种可能性:
· 弱擦过模型: 洪流边缘轻微扰动节点δ规则场,导致其澄澈光辉出现短暂紊乱,但结构无损。这是最乐观的情况。
· 中度干扰模型: “识别机制”或“评估模块”被部分激活,洪流释放出针对性的规则湍流冲击节点δ。节点δ的“负压锚定”平衡被打破部分,规则结构出现损伤,可能导致其部分记忆或技术模块丢失、或规则特性发生永久性改变(如澄澈度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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