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床垫有些硬,远不如他在华尔街公寓里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床垫舒适。他个子高,躺下时,脚踝几乎要伸出床尾。闭上眼睛,耳边是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校园的特有声音——远处操场上学生打球隐隐约约的呼喊声,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叮铃”声,还有不知名昆虫持续的、催人欲睡的嗡鸣。这些声音,与他熟悉的纽约街头永不停歇的警笛、引擎轰鸣和人群喧嚣,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一种深深的陌生感和疏离感,像水一样漫上来,包裹着他。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精神的警觉,他在这片混合着阳光、新床单浆洗气味和淡淡樟脑丸味道的空气里,沉沉睡去。
而此时,与卧室一墙之隔的厨房,则是另一番景象。
厨房里,苏志远系着一条略显局促的、印着“水木大学”字样的围裙,正在水池边笨拙地清洗着一条鲫鱼。水花偶尔溅到他的眼镜片上,他只好停下来,摘下来用衣角擦拭。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王曼丽则在另一边,笃笃笃地切着姜丝和葱段。她的刀工明显娴熟得多,节奏稳定,切出的姜丝细如发丝。厨房里已经弥漫开一股复杂的预备食材的气味——新鲜的蔬菜清香、肉类略带腥气的生鲜味,以及各种瓶瓶罐罐里散发出的酱料复合气息。
“老苏,你轻点儿,别把水溅得到处都是。”王曼丽头也不抬,轻声提醒,语气里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无奈和包容。
“哎,知道,知道。”苏志远连连应着,动作却不见得能收敛多少。他脸上还带着接机时未褪尽的兴奋,以及一种想要极力弥补什么的迫切。“小哲他……好像瘦了点,你说是不是?华尔街那边工作肯定辛苦,听说竞争激烈得很。”
“看着是挺精神的,个子真高,随你。”王曼丽将切好的姜丝码放在一个小碟子里,语气平和,“就是……感觉有点累。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让他多睡会儿。”
“对对对,让他睡,让他睡。”苏志远忙不迭地点头,仿佛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只有水流声和切菜声交织。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王曼丽说:“这孩子,跟我还是生分。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爸’,听着……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王曼丽停下刀,看了丈夫一眼。她能看到他侧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挫败。她理解这种心情。苏志远这些年,嘴上不说,心里对远在异国的儿子始终怀着一份深深的愧疚和牵挂。这次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却发现横亘在父子之间的,不仅是太平洋的距离,还有十八年时光和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塑造出的巨大鸿沟。
“急什么?才刚见面。总得有个过程。”她重新拿起刀,语气依旧温和,“孩子肯回来,就是好的开始。慢慢来,日子长着呢。”
她的话像是有某种安抚的力量。苏志远“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更加专注于手里的鱼,仿佛要把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这顿接风宴的烹饪里。厨房里暂时恢复了只有锅碗瓢盆碰撞和食材处理声音的节奏。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尖锐却又带着熟稔热情的女声,透过厨房那扇开着透气的小阳台传了进来。
“曼丽——曼丽哎——!”
王曼丽闻声,放下手里的活计,擦了擦手,走向连接厨房的小阳台。苏志远也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
这栋家属楼的布局紧凑,厨房和客厅都带着一个小阳台,而且与隔壁邻居的阳台距离非常近,中间只隔着一道不足一米宽的空隙。站在自家阳台,几乎能看清对面阳台晾晒的衣物花色,说话更是如同面对面。
王曼丽刚探出身,就看到对门邻居吴月江教授,正笑眯眯地站在对面阳台上,手里还拿着一把小葱,显然也是在准备晚饭。吴月江年纪与王曼丽相仿,是典型的“京片子”,嗓门洪亮,热心肠。
“吴姐,忙着呢?”王曼丽笑着回应。
“可不嘛,我们家老黄馋鱼了,我这儿正拾掇呢!”吴月江扬了扬手里的小葱,随即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儿声音,脸上充满了好奇和关切,“诶,我说,你们家志远今天下午特意请假,神神秘秘的,说是去接机?接谁啊?是不是……你们家那个‘海外关系’回来了?”
她口中的“海外关系”,指的自然是苏哲。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校园环境里,谁家有个在国外的亲戚,尤其是直系子女,总是比较引人注目的话题。
王曼丽对于吴月江的直率并不意外,邻里多年,彼此都很熟悉。她点了点头,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这笑意里,混杂着一种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的轻松,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作为女主人受到关注的微微自豪感。
“接回来了,刚到家没多久。”王曼丽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过狭窄的楼间距。
“哟!真接回来啦!”吴月江的音调立刻扬高了一个度,显得更加兴奋,“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快让我瞧瞧!听说是在那个什么……斯坦福念的书?还在华尔街上班?了不得啊!可是个人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m.2yq.org)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