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贾玦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来了。
捧杀的第一步，就是要把你捧到最高，让你摔下来的时候，才能摔得最惨。
果然，景元帝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想。
景元帝看着贾玦，语气变得“关切”起来：
“爱卿啊，你自北疆归来，又马不停蹄地南下治水，实在是太过辛劳。朕看着都心疼。这河南总督一职，事务繁杂，你就不必再兼任了，回京好好休养。朕已经另派官员接替，你大可放心。”
这话一出，殿内不少人精都瞬间明白了。
明升暗降！
剥夺了总督两省的实权，给一个太保的虚衔，这算盘打得真是响啊！
尤其是李光地等一众裕亲王旧部，脸上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就等着这一天呢！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贾玦脸上看不出丝毫失落，依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仿佛对权力的收回毫不在意。
他越是这样，景元帝心里就越是没底。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文官队列中站了出来，正是吏科都给事中李光地。
他手持笏板，一脸正气，高声道：“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参！”
景元帝帝眼皮一抬，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威严：“讲。”
李光地的目光如毒蛇般射向贾玦，声音尖利：
“臣，弹劾镇北国公贾玦！其在河南治水期间，未经三法司会审，擅杀朝廷命官数十人！此举藐视国法，滥用君权，形同谋逆！恳请陛下将贾玦交由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又有十几名官员同时出列，纷纷附和。
“臣附议！贾玦擅杀大臣，罪大恶极！”
“国公犯法与庶民同罪！请陛下降罪！”
“贾玦拥兵自重，在河南形同土皇帝，若不严惩，恐为第二个裕亲王！”
一时间，弹劾之声此起彼伏，言辞激烈，恨不得立刻将贾玦拉出去砍了。
他们将贾玦描绘成一个滥杀无辜、蔑视法纪的酷吏，试图将他钉死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整个太和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审判场，而贾玦，就是那个唯一的罪人。
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弹劾，贾玦却始终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知道，这正是他反击的绝佳时机。
好戏，该开场了。
看着李光地等人唾沫横飞、义愤填膺的模样，贾玦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帮人，还真是会演。
要不是自己亲眼见过河南那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恐怕真要被他们这副为国为民的嘴脸给骗了。
等殿上的弹劾声稍稍平息，贾玦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冷眼扫过那一张张激动的脸。
他没有急着辩解，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声笑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李光地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贾玦！你擅杀朝廷命官，罪证确凿，竟还笑得出来！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
“王法？”贾玦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李大人跟我谈王法？好，那今天，本公就跟你们好好谈一谈，什么叫王法！”
他猛地一甩袖子，从宽大的朝服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卷轴，高高举起。
那卷轴一展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长长的麻布上，密密麻麻，按满了成千上万个鲜红的指印！
那些指印，每一个都深陷布中，仿佛是用血肉和生命烙印上去的，一股浓烈的悲愤和怨气，扑面而来，让整个金碧辉煌的太和殿，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这是什么？”景元帝皱眉问道，他也被这诡异的场面震住了。
“回陛下，”贾玦的声音陡然变得沉痛，“这是河南三十七万幸存灾民，用自己的血，按下的手印！”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李光地：“李大人，你不是要罪证吗？这就是罪证！你不是要谈王法吗？这就是王法！”
说着，他从怀中又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用力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河南布政使王林，在任三年，勾结属下各级官吏，贪墨朝廷下拨的修河款项，共计三百七十万两！导致河堤年久失修，一遇汛期，千里决堤！”
“黄河决堤之后，朝廷紧急下拨赈灾粮款，王林等人层层克扣，将价值百万两的粮款尽数私吞！他们将朝廷运来的救命米粮，换成发霉的陈米，甚至在米中掺入沙土、石子！无数灾民，就是吃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救命粮’，活活病死、饿死！”
“他们非但不救灾，反而趁火打劫！勾结粮商，将从百姓手中低价抢来的粮食，再以十倍、百倍的高价卖出，大发国难财！为了逼迫百姓卖出最后的存粮，他们甚至纵容手下兵丁，抢夺百姓家中的余粮，逼得无数人家破人亡，易子而食！”
贾玦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每说一句，殿内百官的脸色就白一分。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这些罪状，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让王林死上十次！
李光地等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从煞白变成了铁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贾玦竟然准备得如此充分，把王林的老底都给掀了！
“这……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李光地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已经没了底气，“王林已死，死无对证！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脱罪，罗织的罪名！”
“一面之词？死无对证？”
贾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弯腰，捡起那幅血迹斑斑的万民血书，用力一抖，将其完全展开在众人面前。
“李大人，你给我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贾玦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殿内滚滚回荡。
“这上面的每一个手印，都代表着一个家破人亡的惨剧！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们就是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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