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像疯了似的砸下来,砸在刘妈佝偻的背上,砸在泥泞的土路上,溅起的泥花糊了她满脸。
她怀里紧紧揣着那个木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粗布衣衫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冷得像冰。
每跑几步,她都会踉跄着回头望一眼——身后的黑暗里,只有雨幕在摇晃,可那股被追赶的寒意,却像附骨之疽般缠在脊梁上。
“咳……咳咳……”她咳得厉害,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泪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右脚的旧伤被泥水浸泡得发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不敢停。
洛老爷最后那句“洛家就这一点骨血了”,像块烙铁烫在心上,比身上的疼更甚。
忽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天幕,瞬间照亮了身后的旷野。
就在那转瞬即逝的光亮里,刘妈看见身后远处的土路上,隐约有黑点在移动,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透雨幕,混着士兵的呼喊声“快追!别让她跑了!”,像无数根针,扎得她头皮发麻。
“啊!”她惊呼一声,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泥地里。
木匣从怀里滚出来,“啪”地撞在石头上,锁扣崩开,里面的银锭、文书散了一地。
她慌忙去捡,手指被泥里的碎石划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只是抖着嗓子念叨:“不能丢……不能丢啊……”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铁蹄踏碎积水的脆响。
刘妈抱着捡拢的东西,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膝盖发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
绝望像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五脏六腑——难道洛家最后这点念想,真要断在她手里?
“洛阳……小少爷……”
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泥泞里。那个在她家上长大的少年,眉眼间总带着点洛老爷年轻时的影子,每次见她都怯生生地喊“娘亲”。
不能让他死!
刘妈猛地一使劲,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抹了把脸,脸上的泥污被泪水冲开两道痕迹,眼神里的恐惧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
她辨了辨方向,踉踉跄跄地朝着不远处家里片矮屋跑去——那是她对外宣称的“家”,也是洛老爷早就布下的另一处后手。
风雨拍打着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哀鸣。屋内,一盏油灯昏黄地亮着,映着两个年轻的身影。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少年清朗的声音念着《诗经》,手里的书卷在油灯下泛着陈旧的黄。他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眉眼干净,正是洛阳。
坐在对面的少女“噗嗤”笑出声,伸手拂去他肩头的一点灰尘:“又念错了,是‘子宁不来’。你呀,心思总不在书上。”少女名叫娇儿,梳着双丫髻,眼睛像含着水的黑葡萄,笑起来时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洛阳挠了挠头,脸上泛起红晕,偷偷看了娇儿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娘总说娇儿是他的“妹妹”,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每次想起“兄妹”二字,心头又会泛起一阵涩意。
油灯的火苗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松动的木门被狂风卷着撞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打湿了地上的蒲团。
“娘!”洛阳和娇儿同时回头,只见刘妈浑身泥泞地站在门口,头发像乱草般贴在脸上,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两人连忙起身迎上去。娇儿伸手想帮她擦脸,却被刘妈一把挥开。“娘,您这是怎么了?”
洛阳扶住她发抖的胳膊,只觉得她的手像冰一样凉,“不是说今晚在洛府当值吗?怎么淋成这样?”
刘妈没看他们,目光死死盯着门外的黑暗,耳朵捕捉着风雨中隐约传来的马蹄声。
她猛地回过神,一把拽过两人,将他们拖到油灯下,从怀里掏出那个破了锁的木匣,胡乱倒出里面的东西。
“听着!”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没时间解释了——我不是你娘!”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闪电的白光恰好照在洛阳脸上。
他脸上的关切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滚圆,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娘……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发颤,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您是不是淋雨冻糊涂了?孩儿哪里做得不好,您告诉我,我改……您别不要我……”
“别叫我娘!”
刘妈厉声打断他,抓起一枚温润的玉佩塞进他手里。
玉佩上刻着朵半开的金兰,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还带着刘妈身上的体温。
“你叫洛阳,是西凉府洛家老爷洛坤的亲儿子!这是你生母的遗物,她生下你后就失踪了,洛老爷一直瞒着所有人养你到现在!”
她又指向一脸震惊的娇儿:“娇儿是我亲生女儿,也是洛老爷早就安排在你身边的贴身丫鬟,护你平安长大!”
最后,她将那本泛黄的洛家族谱和几锭沉甸甸的银锭塞进洛阳怀里,推了他们一把:“拿着这些!现在就走!往后山跑,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山密林,是洛老爷早就备好的逃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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