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静。静得能听见地窖石缝里,潮气凝聚成水珠,滴落在青苔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催命的更漏。
沙漏里的沙子,无声地、固执地流淌着,只剩下薄薄一层。昏黄的烛火,不安地跳跃,将八道忙碌的身影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扭曲,晃动,如同地府里张牙舞爪的鬼魅。
韦小宝系紧腰间的布带,将最后一把薄刃飞刀贴身藏在小臂内侧的皮鞘里。刀身冰冷,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刺痛,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已经准备停当的七人。
苏荃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棉袍,头发用一块同色头巾包得严严实实,脸上抹了锅灰,遮住了绝色容颜,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中依然锐利的凤眸。她背上背着一个不起眼的灰布包袱,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紧要物事。
双儿也是一身利落的深蓝短打,像个寻常人家的半大丫头,脸上同样抹了灰,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韦小宝,一眨不眨。
阿珂依旧是一身白衣,但已是最普通的棉布材质,洗得发白。她将长剑用粗布缠裹,背在身后,又用一块灰扑扑的旧头巾包住了头脸,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也多了几分凝重。
方怡、沐剑屏、曾柔三人互相帮忙,换上了乡下妇人常见的碎花粗布衣衫,头发挽成最寻常的髻,脸上也做了修饰,掩去了原本的秀丽。建宁公主最是麻烦,她死活不肯将脸上抹得太脏,最后是方怡硬着心肠,用混合了泥土的草汁,在她脸上颈上涂抹了几道,又将她一头秀发弄得乱糟糟,戴上顶破旧的毡帽,才勉强遮住了那身娇贵气。饶是如此,她那双过于白皙纤细的手,依旧与扮相格格不入,只能缩在袖子里。
八个人,站在这阴冷的地窖中,彼此对望。没有言语,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气息。像即将踏上刑场的死囚,又像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
“沙漏尽了。”苏荃的声音低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最后几粒细沙,无声滑落。
子时三刻到了。
韦小宝深吸一口气,那地底陈腐阴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他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她们的模样刻进骨头里。
“兄弟们……不,娘子们,”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坚定,“废话不多说了。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按计划,走!”
他率先走向地窖角落。那里有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青石墙面。韦小宝蹲下身,手指在几块砖缝间摸索着,按照苏荃早先探查出的机关顺序,或按或扣。几声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后,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烂气息的风,从洞内扑面而来。
密道,出口通向府后街一条早已废弃、污秽不堪的排水暗沟。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阿珂一言不发,当先矮身钻入洞中。她身影轻盈,如狸猫般悄无声息,瞬间没入黑暗。这是事先说好的,她武功最高,负责探路清障。
紧接着是双儿,她回头深深看了韦小宝一眼,也弯腰钻了进去。然后是曾柔、沐剑屏、方怡。建宁公主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方怡用力拉了她一把,她才咬着牙,闭眼钻了进去。
轮到韦小宝。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绝望、誓言与短暂温暖的地窖,看了一眼那盏即将燃尽的孤灯,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面色沉静的苏荃。
“走。”苏荃低声道,推了他一把。
韦小宝不再犹豫,弯腰钻进洞口。苏荃紧随其后,反手在洞壁某处一按,那滑开的石壁又无声地合拢,将地窖、烛火以及方才的一切,彻底隔绝在身后。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淤泥、腐烂物和死老鼠的恶臭。通道极窄,需侧身而行,头顶和身侧是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石壁。脚下是及踝的、粘稠冰冷的污水,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无人说话,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污水搅动的细微响动。阿珂在前方探路,她的身影几乎融入黑暗,只有极其轻微的、衣袂与石壁摩擦的窸窣声,指引着方向。
这条密道似乎废弃了太久,有些地方已经坍塌,需匍匐爬过。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衣衫,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发出大的声响。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不适。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水流声和……人声?
阿珂的身影停在光亮处,她回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望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韦小宝请大家收藏:(m.2yq.org)韦小宝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