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云南乡下,日头毒得像要把地里的水汽全蒸干。云飞蹲在自家老屋门槛上,指尖捏着半根没抽完的烟,看他妈秀兰蹲在院角的老井边淘米。井台边的青苔被日头晒得发脆,秀兰的蓝布褂子后背洇出一大片汗湿的印子,随着她搓米的动作,那印子像片水洼似的晃。
“该烧火了。”秀兰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灶房里的柴火堆得半人高,是上个月王老实还能动时,蹲在山脚下拾来的枯枝,每根都被他用柴刀劈得整整齐齐,码得方方正正。云飞掐了烟,起身往灶房走,脚刚踏进门槛,就踢到了灶前的小板凳——那是王老实蹲了半辈子的地方,凳面上磨出个深深的凹坑,边缘被他的裤腿蹭得发亮。
“爸走的头天,还蹲在这儿烧火呢。”云飞的声音也哑了,他弯腰把小板凳扶起来,指尖摸到凳面上的凹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爱趴在这板凳边,看王老实往灶膛里添柴。王老实的手粗得像老树皮,指缝里总嵌着洗不掉的泥,可往灶膛里递柴时,动作轻得很,怕火星溅出来烫着他,“那天他还说,今年雨水好,稻子能多打两担。”
秀兰没接话,把淘好的米倒进铝锅里,往灶上的铁架上一放。铝锅碰到铁架,发出“哐当”一声响,在这静悄悄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楚。院墙上的丝瓜藤蔫头耷脑地挂着,几朵嫩黄的花垂着,像王老师走那天,云山哭红的眼睛。
一、老实人
王老实这名字,是他爹给取的。他爹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咱庄稼人,别耍心眼,老实过日子,饿不着。”王老实记了一辈子。他长到二十出头,还是个闷葫芦,见了姑娘就脸红,更别说跟人争长短。村里分地,别人都抢着要水肥好的平地,他被挤到山脚下的坡地,也只是挠挠头,说:“坡地也行,种玉米耐活。”
后来媒人领着秀兰来相看,秀兰是四川来的,跟着亲戚逃荒到云南,人长得周正,手脚也勤快。媒人跟秀兰说:“王老实这人,没别的,就是老实。”秀兰看王老实蹲在门槛上,搓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里却没坏水,就点了头。
结婚那天,王老实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给秀兰递红糖水时,手都抖。秀兰接过碗,笑了:“以后咱家,我主外,你主内?”王老实红着脸点头,又赶紧摇头:“我也能干活。”可真到了过日子,秀兰才发现,王老实的“能干活”,是真“老实”——地里的活,他肯下力气,犁地时腰弯得像弓,可家里的事,他半点不上心。
秀兰怀着云山的时候,孕吐得厉害,想吃口酸汤。王老实跑去村里小卖部,人家说没有酸汤,只有醋,他就买了瓶醋回来,往秀兰面前一放:“你蘸着吃。”秀兰看着那瓶醋,又气又笑,眼泪掉下来。王老实慌了,蹲在地上挠头:“我再去问问?”秀兰拉他起来:“算了,你去烧火吧,我自己弄。”
从那以后,家里的事就全落在秀兰身上。她白天下地,晚上回来做饭、缝补,还要管着王老实别惹事。王老实别的本事没有,就爱管闲事。村里谁家鸡丢了,谁家两口子吵架,他总第一个跑去凑热闹。有次隔壁张婶跟张叔打架,张婶哭着要回娘家,王老实拉着张婶的胳膊劝了一下午,回家时天都黑了,秀兰把饭热了三遍,他还乐呵呵地说:“劝和了,张婶不走了。”
秀兰瞪他:“自家的猪还没喂呢!”王老实这才想起,早上把猪从圈里放出来,忘了赶回去。两人跑到坡上找猪,找到半夜才在玉米地里摸着——猪拱了半亩玉米苗,被秀兰拿着扫帚追着打,王老实跟在后面护着:“别打了,猪也不懂事。”
云飞记事时,家里的烟囱啥时候冒烟,全看秀兰忙不忙。王老实要么蹲在门口看街,要么就去村里“管闲事”。有次云飞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秀兰背着他往乡卫生院跑,跑了三里地,回来时见王老实蹲在灶前,手里拿着根柴,灶膛里的火早就灭了。
“你就不会先烧点水?”秀兰把云飞放在床上,声音都抖了。王老实站起来,搓着手:“我看你没回来,不敢动灶……”秀兰没再理他,转身去烧水,眼泪掉在灶台上,“滋”地一声就干了。
可王老实也不是全没用处。有年山洪暴发,村里的桥被冲断了,孩子们没法上学。村支书急得团团转,王老实蹲在河边看了半天,说:“我去山里砍树,搭个便桥。”他带着几个年轻人,在山里砍了三天树,手上磨出好几个血泡,真搭了座木桥。孩子们踩着木桥上学,都喊他“王大伯”,王老实听了,咧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秀兰看着他手上的血泡,一边给他抹药膏,一边骂:“逞能!”王老实嘿嘿笑:“孩子们能上学就行。”
二、懒骨头
王老实懒,是村里出了名的。不是不肯干活,是不肯干“家里的活”。地里的活他随叫随到,可让他扫个地,他能拖到第二天;让他洗件衣服,他能说“等下雨了放院子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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