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的膝盖在踏上太和殿丹陛时,突然软得像棉花。冯保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那力道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拖拽 —— 太监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却仍在他的明黄常服上掐出淡淡的白痕。
“万岁爷,稳住些。” 冯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警告,“百官都看着呢。”
朱翊钧没敢回头。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前方的龙椅上,那座由紫檀木打造的御座盘踞在三层汉白玉台基上,椅背上的金漆雕龙张着血盆大口,龙须垂落如鞭,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下来将他吞噬。檐角的走兽在晨雾中只露出模糊的剪影,像一群沉默的看客,俯视着这场属于他的、却与他无关的登基大典。
三天前在龙床上惊醒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试图回忆历史课本里关于万历登基的记载,那些铅字却像被晨露打湿的纸页,晕成一片模糊的墨迹 —— 只记得史书记载 “隆庆六年六月,皇太子即皇帝位,以明年为万历元年”,却没人告诉他,十岁的皇帝要独自面对这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太和殿,要在百官的注视下,走过比记忆中长得多的丹陛。
“陛下,请上御座。” 鸿胪寺卿的唱喏声像一柄钝刀,割开了殿内凝滞的空气。朱翊钧被冯保半推半扶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冰凉的龙椅扶手触到掌心时,他打了个寒颤。这不是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的文物,而是真实的权力象征,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坐下时,垂旒冠的珠串晃了晃,恰好遮住了大半张脸。这倒帮了他 —— 没人能看见他颤抖的睫毛,也没人能察觉他紧咬的牙关。御座太高,他的脚够不着地面,锦缎靴底悬在半空,像随时会坠落的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突然炸响,文官的长袍与武将的甲胄在殿下翻动如浪。朱翊钧的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攥紧扶手,指节抵在雕龙的鳞甲上,尖锐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看见阶下文官之首的高拱 —— 那老头穿着一品仙鹤补子的绯袍,胡须花白,叩拜时后背却挺得笔直,像是在无声地抗议。而他身旁,张居正的孔雀补子在晨光中泛着蓝绿的光泽,这位未来的 “救时宰相” 叩首的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却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掌控力。
朱翊钧的指尖在龙椅的缝隙里抠出一点陈年的香灰。他知道,这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在计算 —— 高拱想保住首辅的位置,张居正想取而代之,冯保在帘后与李太后交换着眼色,而他,不过是他们棋盘上最尊贵也最无力的那颗棋子。
“众卿平身。” 冯保的声音替他响起,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刻意模仿的威严。朱翊钧趁机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殿门处的光柱里 —— 尘埃在光束中翻滚,像极了此刻朝堂上看不见的暗流。
朝会的流程枯燥得像流水账。礼部尚书宣读即位诏书,冗长的骈文听得他昏昏欲睡;户部奏报国库收支,一串串数字从官员口中滚出,大多是他听不懂的术语;兵部则提及了蓟镇的边患,语气谨慎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朱翊钧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画着圈。他想起自己写毕业论文时,曾嘲笑过万历早期的 “傀儡政治”,觉得一个皇帝怎么能容忍权臣架空自己?可此刻他才明白,当所有人都默认 “你只是个孩子” 时,反抗的念头刚冒出来,就会被 “为你好” 三个字死死摁下去。
“陛下年幼,国事繁重。”
张居正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朱翊钧猛地抬头,看见这位身着绯袍的次辅正缓步出列,双手捧着象牙笏板,身姿挺拔如松。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 所有人都知道,正题来了。
“臣张居正,忝为顾命大臣,愿效仿伊尹、周公,为陛下分忧。” 张居正的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御座上的少年天子身上,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臣请暂代批红之权,所有奏折由臣与内阁拟定票拟后,呈太后御览,待陛下亲政之日,再将大权交还。”
批红权。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朱翊钧的心脏。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明朝的内阁有 “票拟权”(提出处理意见),皇帝有 “批红权”(最终决策),若批红权旁落,皇帝与傀儡无异。历史上,张居正正是这样一步步掌握了朝政,而十岁的万历,只能在文华殿里日复一日地练习书法,看着张先生的名字出现在每一份奏折的末尾。
他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他能说什么?说 “我知道你会成为权臣”?说 “十年后我会清算你”?这些话从一个十岁孩童口中说出来,只会被当成失心疯。
“陛下以为如何?” 张居正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朱翊钧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殿后的帘幕。那里悬着明黄色的纱帘,隐约能看见一角凤袍的金线,李太后就坐在里面。史书说她 “仁慈贤淑”,却也说她 “倚重居正,母子相得”。此刻,帘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随即,一个温婉却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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