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在晨雾中舒展着羽翼,檐角的铃铛被风拂得轻响,像一串细碎的提醒。朱翊钧被冯保扶着踏上丹陛时,脚心的金砖还带着夜露的凉意。今天的朝会比往常更显凝重,官员们的朝服在晨光中泛着暗哑的光泽,连呼吸都比往日轻了几分 —— 他知道,他们在等户部关于漕运粮价的奏报。
御座比昨日更冷了些。朱翊钧将双手缩进宽大的袖袍,指尖触到藏在里面的小石子 —— 那是他今早从毓庆宫的庭院里捡的,冰凉的触感能让他保持清醒。垂旒冠的珠串晃了晃,刚好挡住他看向帘后李太后的视线,这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户部尚书马自强,有事启奏。” 鸿胪寺卿的唱喏声刺破寂静。
一个微胖的身影从文官队列中走出,青黑色的朝服衬得他脸色发黄。马自强捧着笏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启奏陛下,近来漕运受阻,粮船滞留运河,南北粮价悬殊。臣恳请陛下恩准,将漕运粮价上调三成,以补损耗,否则…… 国库恐难支撑。”
三成。
朱翊钧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石子。他想起前几日小禄子偷偷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 那是个江南流民写的血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水灾过后,米价暴涨,易子而食”。当时他只当是个案,此刻才明白,江南的饥荒早已像藤蔓一样,缠上了漕运这条大明的血管。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香炉里的青烟在缓缓扭动。朱翊钧看见张居正微微颔首,似乎默认了马自强的提议;高拱则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其他官员要么低头看靴尖,要么交换着隐晦的眼神。没人说话,仿佛 “加价三成” 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们忘了去年的水灾吗?忘了那些卖儿鬻女的百姓吗?
朱翊钧的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比龙椅扶手的雕龙更硌人。他想起《洪武宝训》里 “民为邦本” 四个字,想起张居正昨日讲学还说 “百姓安则天下安”,可此刻,这些饱读诗书的大臣们,却对即将到来的民怨视而不见。
“朕…… 有话说。”
声音出口的瞬间,朱翊钧自己都愣了。那声音软糯得像刚熬好的米糕,却清晰地在大殿里荡开,惊得香炉里的青烟都晃了晃。
所有人的目光 “唰” 地一下聚到他身上,像无数根细针,刺得他皮肤发烫。冯保在身后紧张地咳嗽,显然是在提醒他 “别乱说话”。
朱翊钧没有退缩。他抬起头,珠串后的眼睛直视着马自强,一字一句地问:“马尚书,去年江南水灾,百姓卖儿鬻女,你知道吗?”
马自强显然没料到小皇帝会突然发问,愣了半晌才躬身:“臣…… 臣知晓。”
“那你还要加价三成?” 朱翊钧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孩童特有的执拗,“粮价涨了,百姓吃什么?难道让他们把最后一点口粮也卖掉吗?”
“陛下!” 马自强的额头渗出冷汗,“非臣心狠,实在是国库……”
“国库空虚,就能抢百姓的口粮吗?” 朱翊钧打断他,小手不自觉地叩在龙椅扶手上,“咚,咚,咚” 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张居正上前一步,绯色的袍角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陛下仁心,臣心甚慰。” 他的声音沉稳如钟,既肯定了皇帝,又巧妙地将话题拉回正轨,“但国库确实拮据,漕运损耗亦属实情,若不加价,恐难以为继。”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突然想起这人昨日还在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早已在心里盘桓许久的话:“张先生昨日说,民为邦本。粮价若涨,邦本就摇了。国库空了可以再补,民心散了,怎么补?”
这句话说得极快,带着孩童的急切,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张居正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高拱的眼睛则亮了起来,连帘后的李太后都传来一声极轻的讶异。
朱翊钧的手心全是汗,石子被攥得几乎嵌进肉里。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 “出格”—— 一个十岁的皇帝,不该说出这样条理清晰的反驳。但他不后悔,那些江南流民的血书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比 “傀儡皇帝” 的恐惧更灼人。
“这……” 马自强张口结舌,看向张居正求助。
张居正沉吟片刻,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可折中处理 —— 粮价加价一成,同时命江南巡抚开仓放粮,缓解饥荒。如此,既补漕运之损,又安百姓之心。”
这个方案不偏不倚,既给了户部台阶,又顾及了皇帝的 “仁心”。朱翊钧看见高拱悄悄点了点头,其他官员也松了口气。
“母后以为如何?” 朱翊钧适时地把问题抛给帘后,这是他从冯保那里学来的 “规矩”—— 孩童的决定,总要经过长辈的认可才不算越界。
帘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李太后温和的声音:“张先生的折中方案甚好,就依此办理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皇儿有仁心,是大明之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请大家收藏:(m.2yq.org)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