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她们跟着父母,踏上那条通往镇上的黄土路。回头望,祖叔祖婶的身影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越来越小,最终和那片承载了姐姐所有光怪陆离记忆的村庄一起,模糊在晨雾里,我也跟了一起去,顺便到镇上看看病,咳嗽那么就都没有好……
大姐们背上了蛇皮袋,蛇皮袋里面装了衣服被子,父亲骑上借大伯的自行车,我坐在后面,大姐骑一辆载着三姐,二姐骑一辆自行车后面载着一包一百斤的稻谷,在学校寄校读书要拿稻谷去学校食堂做伙食。
十几公里路都是泥巴灰尘,蛇皮袋,大姐们的头发上面都是灰尘,二姐摔了几跤,后面就父亲拉稻谷,我跟二姐车上,到上坡时三姐偶尔下来扶着推着父亲得自行车后面走走又踩踩自行车。稻谷的袋子幸好没有破。大姑家在离镇上一两公里的村上,我们先送三姐到大姑家,我记得当时三姐跟我们分开时她眼睛是湿润的……
镇子并不大,一条主街穿镇而过。街两边是灰扑扑的砖房,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摆着些文具、糖果和搪瓷缸子。粮所门口总是聚着些人。最吸引人的是那家录像厅,门口挂着脏兮兮的深色帘子,里面整天传出砰砰砰的打斗声和夸张的粤语对白,海报上的侠客眼神凶狠。还有一两间光线昏暗的游戏机室,传出“叮叮咚咚”的电子音乐,是男孩子们流连忘返的圣地。
学校是几排红砖瓦房,操场很大,但满是尘土,一下雨就变成泥塘。教室里的桌椅旧得掉了漆,黑板是用木头框子刷的黑漆。
学校的条件比祖叔家好些,通了电,但电压不稳,灯泡总是昏黄地摇曳,有时甚至不如蜡烛亮堂。安顿好大姐们,我爸带我去看了镇上医院的医生。开了药,我爸就载着我就回来了,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吃东西,喝了早上出发时带的米汤,就米汤我吃一包药,父亲骑上自行车载着我,我抱着他的腰就又骑往家的方向出发了。吃了药后我觉得我好困好想睡觉……
鹞鹰来追我,老鼠血瞳看着我,神像捋胡子……我吓醒了,一身汗,头好痛……已经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躺在祖婶床上,祖婶说在我跟我爸回来的路上我又昏了过去,摔了下来,头破了点皮。“咳咳”还是一样咳嗽,但是没有那么厉害了,换了一身干衣服后继续又睡着了。
吃了几天的药明显好了很多,但是偶尔还是咳嗽,祖婶跟祖叔就商量着要不要去问问迷津(神婆神父),科学的尽头。晚上,祖叔拿着一捆香纸上了阁楼,我们一般都跟少上去的,上面有一个大木桶,平时里面放香蕉来熏熟,祖叔就在木桶前烧香烧纸,嘴巴不知道念叨什么……看不明白我下楼回去睡觉了。
自那晚后我没有在咳嗽了,父母忙着照顾我跟我弟和地里的活计,弟弟正是淘气的时候。姐姐们开始努力融入新读书生活。我跟我弟和邻居孩子一起拍画片、弹玻璃珠、挤在堂大哥去年买回来黑白电视的家看《西游记》和《封神榜》,屏幕上的神仙打架光怪陆离,有时却莫名让我想起河沟边的遭遇。
然而,那些深植于心的烙印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失。村上的夜晚,同样有莫名的声响。路过水库边缘那口废弃的老井时,我总忍不住小跑起来,总觉得井口有凉气往外冒。有时半夜醒来,会听到屋顶瓦片上似乎有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我从不独自靠近,总觉得那门缝里透出的气味让人发怵。
我把这些新的、旧的恐惧都紧紧捂在心里,知道说出来,大概率只会换来“小孩子别瞎想”的斥责,或者成为同龄人眼中的异类。我开始学着像一个正常的城镇孩子那样说笑玩闹,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或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心跳加速时,那双血红的、带着诡异智慧的鼠眼,和祖叔那凝重如铁、汗湿衣背的背影,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知道,有些东西,并没有被我留在那个村庄。它们只是潜伏了起来,如同河沟水底的阴影,等待着再次浮现的时机。而我童年的一部分,似乎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夏天,那片弥漫着水腥味和未知恐惧的河沟边,神像捋胡子的动作,我都一一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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