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布衣在青原山的小寮住到第三月,日子过得比山涧溪水还清淡——每日看云测风、画罗盘记地形,闲了就帮山下崔奭老丈人种点菜。崔奭是个五十出头的庄稼汉,性子憨直得像门前的老樟树,唯一的爱好就是养鸭,二十来只麻鸭被他惯得比镇上的顽童还皮,每日天不亮就嘎嘎叫着要出圈,天黑了还得拎着竹鞭在田埂上追半里地才肯回家。
这天清晨,赖布衣刚把罗盘搁在窗台上晒露水,就听见院外传来崔奭的急呼:“赖先生!赖先生!救命哟!”他趿着草鞋跑出去,只见老崔正拽着一根麻绳跟一群麻鸭僵持——领头的那只花颈鸭仗着自己肥硕,正扭着屁股往田埂外的烂泥塘里钻,其余的鸭子跟起哄似的,嘎嘎叫着往不同方向扑,把崔奭忙得手忙脚乱,裤脚沾满了泥点,活像刚从灶膛里爬出来。
“这伙祖宗哟!”崔奭抹了把额头的汗,苦着脸道,“往常赶鸭也就费点腿力,今儿个不知怎的,一个个跟中了邪似的往烂泥里扎的往烂泥里扎,再这么折腾,晚上就得喝西北风了!”
赖布衣蹲在田埂上瞅了瞅,忍着笑打量起四周地形:崔奭的鸭圈搭在小寮东侧,紧挨着一片洼地,洼地北边有条浅沟,沟里的水带着点浑浊,顺着地势往西南方向流,正好绕过鸭圈门口的空地。他捏着下巴道:“老崔,你这鸭圈选址犯了‘水泄财’的忌讳啊——你看这洼地像个漏勺,沟水直来直去不回旋,鸭子属水禽,最喜聚气的地方,这么一来,它们能安分才怪!”
崔奭听得云山雾罩,手里的竹鞭都差点掉地上:“啥水泄财?我只知道这洼地能积点雨水,鸭子爱洗澡罢了!”
“洗澡是小事,聚气才是关键!”赖布衣站起身,撸了撸袖子,“来,我帮你赶鸭,顺便给你说道说道——你把竹鞭给我,顺着这田埂往南走,到那棵老槐树下等着。”
说着,赖布衣接过竹鞭,却不着急赶鸭,反而绕到洼地西侧,捡起几块石头在浅沟里垒了个小坝,又把沟水引向东侧的一片坡地。那片坡地地势稍高,土壤松散,旁边还长着一片嫩草。做完这一切,他才挥起竹鞭,嘴里发出“嚯嚯”的吆喝声——奇怪的是,刚才还桀骜不驯的麻鸭,这会儿竟像听懂了指令似的,嘎嘎叫着跟在他身后,顺着田埂往坡地跑去,连那只领头的花颈鸭都不再顽抗,摇摇摆摆地带头钻进了草丛。
崔奭看得眼睛都直了,跟在后面一个劲念叨:“神了!真是神了!赖先生,你这鞭子是有魔法咋地?”
到了坡地,鸭子们散开觅食,有的啄草籽,有的在引水形成的小水洼里洗澡,果然安分了不少。赖布衣坐在老槐树下,指着四周对崔奭道:“你看这坡地,东高西低,像个太师椅,北边有老槐树挡着西北风,南边通风向阳,这叫‘藏风聚气’的好地方。刚才那浅沟的水被我引过来,形成‘玉带环腰’的格局,鸭子在这儿既能觅食又能歇脚,自然就不往外跑了。”
他又指了指崔奭的农田:“你那几亩水稻田也一样,西边的田埂太低,雨水一大会儿就流走了,东边又太高,浇地得费半天劲,这叫‘阴阳失衡’。你只需在西边田埂加高三寸,东边挖个小水坑存水,再沿着田垄挖几道浅沟,让水顺着沟道均匀分布,保证你这水稻长得比隔壁老王的壮实!”
崔奭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掏出纸笔来记:“原来是这么个理!我以前总觉得种地靠力气,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正说着,突然听见“扑通”一声,两人回头一看,那只花颈鸭不知怎的,竟掉进了刚才挖的小水坑里。水坑不深,但鸭子扑腾着翅膀却爬不出来,嘎嘎叫得可怜兮兮。赖布衣和崔奭赶紧跑过去,一人拽着一只鸭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拉上来。
湿漉漉的花颈鸭抖了抖身上的水,甩了赖布衣一脸泥点,然后扭着屁股走到一旁,继续啄草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赖布衣抹了把脸,哭笑不得道:“你这只鸭子,倒是得了‘逆势而为’的精髓,可惜用错了地方!”
崔奭笑得直不起腰,拍着大腿道:“这祖宗就是个活宝!赖先生,今天多亏了你,不仅帮我赶了鸭,还教了我这么多农耕风水,我晚上杀只鸭子给你下酒!”
“别别别!”赖布衣连忙摆手,“这鸭子可是你的‘招财宝’,杀了多可惜。再说了,我帮你指点风水,可不是为了吃鸭——不过,你要是愿意把你那坛陈酒拿出来,我倒可以再给你说说,怎么让你这庄稼和鸭子都能大丰收。”
崔奭立马应道:“没问题!陈酒管够!”
接下来的日子,赖布衣成了崔奭的“风水顾问兼赶鸭助手”。每日清晨,两人就扛着竹鞭往坡地赶鸭,赖布衣一边赶鸭,一边指点崔奭改造农田:哪里挖沟引水,哪里垒埂挡风,甚至连播种的行距、插秧的深浅都有讲究。崔奭学得认真,就是有时候会犯迷糊——比如赖布衣让他在田边种几棵桑树“挡煞”,他却种成了辣椒;让他在鸭圈门口铺几块圆石“聚气”,他却搬了几块棱角分明的怪石,结果鸭子们吓得不敢进门,又闹了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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