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凭借其钻营之能,早已通过士人圈子搭上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将“流落赵国的公子政与其母已至栎阳”的消息,巧妙地递进了华阳夫人所在的宫殿。他们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等待波澜的泛起。
等待的日子里,赵政没有闲着。他站在客舍的窗前,眺望着咸阳宫的方向。那巍峨的宫殿群在春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如同盘踞的巨兽。混沌珠在他胸前平稳地脉动着,与这座都城、这个国度深层的“规则”与“力量”产生着共鸣。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浩瀚与冰冷,它不属于个人,而属于这套高效运转的国家机器,属于那部渗透到每个秦人骨髓里的法。
“感觉如何?”赵姬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她的眼神复杂,重回故地(对她而言,秦国是异人的国度,亦是抛弃她的地方),仇恨与对未来的忧虑交织。
“很强。”赵政言简意赅,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宫殿,“像一张拉满的弓,像一块淬火的铁。但要驾驭它,光靠珠子还不够。”他顿了顿,“需要名分,需要……得到这张弓和这块铁的‘认可’。”
李斯匆匆归来,带来了回音:“华阳夫人愿见公子,但……只在偏殿,且言明,只见公子一人。”他神色凝重,补充道,“夫人身边,多有楚系宗亲,对来自赵国的公子……恐非善意。”
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次试探。将见面地点设在偏殿,是贬低;只见赵政一人,是孤立,也是想看看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子”,究竟是何成色。
赵姬脸色一沉,下意识想反对。单独让政儿去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楚系势力?
赵政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无妨。”他转身,开始更换李斯早已备好的、符合秦国王孙身份的服饰。那是一件玄色深衣,纹饰简单,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庄重。当他穿戴整齐,转过身时,赵姬和李斯都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依旧带着些许稚嫩,但那双眼睛里的沉静与深邃,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玄色深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也让他周身那股内敛的、由混沌珠与五国阅历共同淬炼出的气势,变得更加凝实。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流亡归来的质子,更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锋芒暗藏的利剑。
“阿母,李斯先生,在此静候佳音便可。”赵政平静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紧张,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笃定。
咸阳宫,偏殿。
相较于正殿的恢弘,这里显得精致而略显压抑,装饰带着明显的楚地风格,熏香的味道也浓烈得多。华阳夫人端坐在上首,身着华美的楚服,风韵犹存,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雍容与疏离。她的左右下首,坐着几位衣着华丽的男女,皆是楚系外戚的核心人物,他们的目光如同探针,带着审视、怀疑,甚至隐隐的敌意,落在缓缓走入殿内的少年身上。
没有预想中的怯懦,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甚至没有刻意的讨好。赵政步履沉稳,走到殿中,依照李斯临时教导的礼仪,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清朗:“孙儿嬴政,拜见祖母。”
礼仪标准,挑不出错处。但他的姿态,却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华阳夫人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个孩子,和她想象中那个在赵国受尽白眼、理应畏缩胆怯的质子,完全不同。
“起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一路从赵国而来,辛苦了。听闻你在赵国,颇多磨难?”这话看似关怀,实则暗藏机锋,意在提醒他卑微的过去。
赵政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华阳夫人的视线:“回祖母,磨难令人成长。孙儿在赵,见惯了弱国倾轧,民生多艰,更知强秦之可贵,亦知……立足之不易。”他巧妙地将个人磨难转化为对秦国强大的认同,并点明了自己需要“立足”的现实。
一位坐在下首的、面容倨傲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既知立足不易,当知咸阳非邯郸,须得谨言慎行,恪守秦法才是。”言语间的警告意味十足。
赵政转向他,微微颔首:“多谢舅公提醒。秦法森严,乃立国之本,孙儿一路行来,深有体会。法行则国强,法弛则国乱,此乃不易之理。”他不仅接下了警告,更顺着对方的话,阐述了对秦法的理解,这完全不像一个孩童能说出的话。
殿内安静了一瞬。几位楚系外戚交换着眼神,这个少年,反应太快,言辞太稳,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华阳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拨弄着浮沫,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父异人在赵国时,多亏吕不韦相助。你对此人,如何看待?”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吕不韦是助异人回国上位的关键人物,但也正是他,当年抛下了赵政母子。如何评价他,关乎到赵政对过去的态度,也关乎到他是否记仇,是否会影响未来与吕不韦及其背后势力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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