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林薇和自己各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是自家炒制的粗茶,颜色深褐,味道浓烈微苦。“我那时候,心里也打鼓。可看着娃要上学,老人要看病,光靠男人在外面挣那点辛苦钱,还有寄不回来的风险,这日子……不能这么熬下去啊!”她放下茶碗,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就想,总得试试!老刘说技术他包教,销路他帮忙想办法。我就豁出去了,先拿自家那几亩坡地试。”她眼神变得坚定,“白天干完地里的活,晚上就点着煤油灯,看老刘给的种植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啃。后来,我觉着光自己干不行,得把大家伙儿都拉进来,人多力量大,摊到每家的风险也小点。”
她掰着手指数:“我先找了隔壁的李婶,她男人走得早,一个人拉扯孩子,最艰难;又去磨村头的赵家嫂子,她家劳力多但地少;还有坡顶的张老爹,老把式,懂点草药……一家一家地跑,一家一家地磨嘴皮子。”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力量,“跟他们算账:种粮食一年到头能落几个钱?种茶虽然开头难,但只要成了,那就是摇钱树!技术?学!我带头学!销路?大家一起想办法!怕吃亏?我们立规矩,签协议,账目公开,按劳分配,按股分红!”
“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说动了七户人家。”王春兰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和自豪的神情,“七户!我们就从最荒最陡、没人要的石头坡开始挖!那真是……一锄头一锄头地刨,一担土一担土地挑!手上磨得全是血泡,晚上回家胳膊都抬不起来。石头硬得崩坏了好几把锄头!可没人喊累,没人退出。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着老刘说的好日子,想着娃以后能过得好点……”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虽然雨幕遮蔽了视线,但那片用血汗浇灌出的绿色奇迹仿佛就在眼前:“五年!整整五年啊!石头坡才一点点变绿了。现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满足,粗糙的手掌用力拍在账本上,“你看看!这漫山遍野的茶园!都是我们的!合作社现在有三十七户人家了!我们注册了自己的商标——‘云顶青雾’!茶青卖到县里市里的茶厂,价格比散卖翻了一倍!去年,光我们这七户老社员,分红最多的拿到了这个数!”她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在林薇面前晃了晃,脸上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盛满了光。
“以前是手心朝上,靠天靠人。现在,”她摊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嵌满茶渍的手,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无比珍贵的东西,“是靠这个!靠我们自己的这双手!”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改天换地的力量感。那双手,粗糙、黝黑,布满劳作的痕迹,指甲缝里的茶渍像是勋章,在堂屋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却仿佛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光芒。
林薇静静地听着,手里的玉米饼早已凉了也浑然不觉。窗外雨声依旧,王春兰的话语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她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位农妇大姐,看着她被岁月和辛劳刻满痕迹的脸,看着她指甲缝里洗不净的茶渍,再看着账本上那工整得如同印刷体般的字迹……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感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装满华服的巨大行李箱,想起了那些价值不菲的丝袜和高跟鞋,想起了自己每天雷打不动的、追求完美的精致仪式……那些曾经支撑她、定义她的东西,在王春兰这双沾满泥土和茶渍、却托起了一个合作社希望的手掌面前,忽然变得如此轻盈,甚至……有些苍白和遥远。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放下凉透的玉米饼,拿出手机。屏幕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湿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被雨水冲刷过的脸上,精心描绘的眼妆早已晕染得一塌糊涂,留下狼狈的黑色痕迹,唇膏也掉了大半,露出原本的唇色。没有粉底的修饰,皮肤透出一种被雨水浸润后的白皙和微微的疲惫感。这是她从未在镜头前展示过的、卸下所有精致伪装的模样。
她点开直播软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直播间还残留着之前因暴雨突然中断而涌入的担忧询问:
“薇姐怎么样了?找到地方躲雨了吗?”
“好担心!主播没事吧?”
“茶山雨这么大?安全第一啊!”
林薇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没有选择滤镜,没有调整角度,她直接将自己这张狼狈的、素面朝天的脸,连同身上这件宽大朴素的农家格子衬衫,一起框进了直播画面里。
“嗨,姐妹们,”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平静和温柔,“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雨太大,幸好遇到一位特别好心的王大姐,把我‘捡’回了家,不然真成落汤鸡了。”她微微侧身,镜头扫过干净朴素的堂屋,还有桌上那本摊开的、字迹工整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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