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渡轮靠岸的汽笛“呜——”地长鸣了一声,沉闷而悠长,盖过了码头的嘈杂。候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提起行李向登船口涌去。
“船来了!”苏青站起身,动作利落,“我得收拾一下。你也快上去吧,别误了船。”
“谢谢您的药汤,苏医生!”林薇再次道谢,将空了的搪瓷杯递还给她,那杯口还残留着菖蒲的辛香和她唇上淡淡的豆沙色印记。她转身拉起小推车,准备随着人流登船。就在她转身迈步的瞬间,脖颈处因为动作幅度略大,那件真丝衬衫的V领微微敞开了一线,一条极其纤细、却光芒璀璨的铂金链子滑了出来。链子下方坠着一颗不大不小、但切割完美、纯净无暇的钻石,在渡口并不明亮的晨光下,倏然折射出一道冷冽而锐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骤然划过的流星。
那光芒一闪即逝,林薇立刻下意识地抬手,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项链塞回了衣领内。但那一刹那的璀璨,足以令人心惊。
苏青正弯腰收拾泥炉的手微微一顿。她并非不识货的人。那钻石的光芒、那链子的质感,绝非寻常饰品店所能拥有。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身上——那看似简约却质感上乘的真丝衬衫,那意大利定制的墨绿丝袜,那设计低调却线条流畅、麂皮质感高级的裸色高跟鞋……还有那辆小推车,虽然沾满尘土,但结构精良,拉杆材质显然非同一般。这一切细节,与她口中“徒步旅行”的身份,形成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苏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洞悉般的了然,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如同从未出现。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份沉静温和,甚至带着点医者仁心的关切。她看着林薇拉着小推车略显吃力地走向登船口那陡峭而湿滑的跳板,高跟鞋在粗糙的木板上敲击出略显迟疑的声响。
“等等!”苏青忽然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登船的嘈杂。
林薇闻声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苏青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没有看向林薇重新掩藏好的领口,而是非常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小腿后侧。她伸手指了指,语气是纯粹的热心:“你的丝袜,这里,”她示意林薇的小腿肚偏下的位置,“好像刚才不小心在哪里刮了一下,破了个小洞。”
“啊?”林薇一愣,下意识地扭身去看,这个动作让她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果然,在墨绿丝袜接近脚踝上方一点的地方,一道细微但清晰的勾丝赫然在目,像一件完美艺术品上令人心痛的瑕疵。大概是刚才在巷子里,小推车不小心刮到了哪块突出的石头或墙角。
一丝懊恼掠过林薇眼底。这双袜子今天才第一次穿!
苏青看着她微蹙的眉头,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急。不嫌弃的话,到我诊所坐坐?就在渡口边上那条老街,几步路。我有同色的丝线,应该能帮你补得看不出来。这料子金贵,丢了可惜。”她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真诚,仿佛只是邀请邻居去喝杯茶,丝毫没有提及那惊鸿一瞥的钻石,也没有探究林薇身上任何不合常理的地方。她的目光清澈坦荡,只关注着那条破损的丝袜。
林薇的心头微微一暖。这一路上,她遇到过太多只关注她外表、或对她“精致徒步”表示不解甚至嘲弄的人,但像苏青这样,一眼注意到她心爱丝袜的破损,并主动提出帮助修补的,却是第一个。这种细致入微的、对“物”本身的尊重和珍惜,让她感到一种被理解的熨帖。
“真的吗?那太麻烦您了!”林薇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渡轮?可以等下一班。而眼前这份带着菖蒲辛香的善意,更值得她停留片刻。
“不麻烦,顺手的事。”苏青轻松地说,弯腰提起那个还带着余温的小泥炉和陶罐,“跟我来。”她转身,步伐轻快地引着路,靛蓝色的衣袂在渡口潮湿的风中轻轻飘动。
林薇拉着她的小推车,小心翼翼地跟在苏青身后,高跟鞋踩在潮湿的石板路上。两人离开了喧嚣的渡口,拐进旁边一条更显狭窄、也更加古旧的老街。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和脚步打磨得光滑如镜,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青苔。两旁的房屋低矮,大多是木石结构,有些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黄泥和碎石的筋骨。临街的铺面大多还关着门,只有少数几家早餐店飘出油条和豆浆的香气,混杂着老街特有的、木头受潮和旧物堆积的淡淡霉味。
然而,就在这陈旧甚至有些破败的底色上,却跳跃着勃勃生机。家家户户的门楣上,几乎都悬挂着几束干枯却依旧散发辛香的菖蒲和艾草,用红绳系着。有些人家门口还摆放着小小的石臼,里面盛着清水,水面上飘着菖蒲叶。苏青边走边指着那些菖蒲艾草,声音温润地解释:“端午虽过了些日子,但这里的老人信这个,说是菖蒲艾草的余威也能驱虫辟秽,安度炎夏。那石臼里的水,沾了菖蒲的香气,用来洗洗手脸,也清凉醒神。”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薇耳中,像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温馨的习俗。
喜欢徒步人间请大家收藏:(m.2yq.org)徒步人间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