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人放下手中的软布和书,快步走了过来,脚步却依旧轻缓。他停在林薇面前,目光落在她指尖那朵小小的枯花上,眼神柔软得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老先生,抱歉,我…我不小心…”林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
“没关系,没关系。”老人笑着摆摆手,声音温和醇厚,带着一点南方口音,“是它自己待不住,想出来透透气了。”他从林薇手中极其轻柔地接过那朵干枯的玫瑰,仿佛托着一件易碎的琉璃。动作间充满了怜惜。
他低头凝视着掌心这枚时光的印记,指尖极其温柔地拂过那脆弱的花瓣边缘,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三十多年的光阴隧道。“这是我送给我爱人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书店里,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那时候,我们还很年轻。喏,就是这本书,”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林薇手中那本深蓝色的《牡丹亭》,“刚刚出版,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她喜欢汤显祖,喜欢《牡丹亭》里杜丽娘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劲儿。我送她书的时候,就顺手在路边花坛里,折了这朵开得最好的红玫瑰。”说到“顺手”二字时,他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少年气的狡黠笑意。
林薇屏住了呼吸,直播间里也一片寂静,弹幕都停滞了,仿佛怕惊扰了这跨越时光的诉说。老人沉浸在回忆里,语气轻柔而温暖:“她呀,当时接过花和书,脸红得比这玫瑰还艳。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把花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书里,就是翻到《惊梦》那一折,‘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那页。她说,‘这花,配这词儿,正好’。”
老人顿了顿,看着掌心那朵早已褪尽铅华的花,眼神里流淌着岁月沉淀后的深情:“后来,我们就结婚了。这书店,是我们俩一点一点攒钱盘下来的。这书,还有这花,就一直留在店里。她偶尔会拿出来翻翻,看看花,也看看书,看完又夹回去。每次夹回去,都要偷偷看我一眼,好像做了什么小动作怕我发现似的。”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对往昔甜蜜的眷恋,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宠溺。
“后来呢?”林薇忍不住轻声问,心被这朴实无华却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紧紧攫住。
“后来啊,”老人脸上的笑容更深,眼角的皱纹如菊花般舒展,“后来就成了习惯。这书就一直放在那个架子上,这花也一直在书里夹着。她每次整理书架,看到这本书,总会拿出来,翻到那一页,看看花还在不在。看完呢,又总是偷偷地、再把它夹回去。好像这花不是她放进去的,而是书里自己长出来的精灵。”他模仿着老伴偷偷摸摸的样子,眼神灵动,像个分享秘密的老顽童。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干枯的花梗,走到林薇刚才抽出书的那个书架前,准确地找到了那本深蓝色《牡丹亭》原来的位置旁边。他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轻轻拨开两本书,露出了后面一本同样颜色、但书脊更窄一些的书。他熟练地将那朵干枯的玫瑰,重新夹进了那本书里。
“喏,就是这本,明刻本的《牡丹亭》影印本。她总说,还是老版本读着有味道,花夹在这里,才配得上。”老人放好书,又仔细地将前后书籍整理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熟睡的婴儿。
就在他刚做完这一切,书店通往里间的那扇挂着蓝印花布门帘的小门,被轻轻掀开了。
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穿着素雅的月白色棉麻改良旗袍,领口和袖口镶着细细的深蓝色滚边。银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用一根古朴的乌木簪子固定。脸上虽布满皱纹,皮肤却保养得干净光洁,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轮廓,神态温婉娴静,气质如兰。她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盖碗,碗里飘出淡淡的茶香。
“老头子,刚泡的明前龙井,歇会儿吧?”她的声音不高,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的韵味,柔和悦耳。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丈夫身上,随即也看到了站在书架旁、衣着精致得与这旧书店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林薇。她对着林薇,露出了一个温婉而包容的微笑,微微颔首致意。
“哎,好,这就来。”老人应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被妻子关怀的满足笑意。他并未提及那朵花的事,只是转身,步履轻快地朝妻子走去。
老板娘将茶碗递给丈夫,目光随意地扫过丈夫刚才整理过的书架。她的视线在那本夹着干玫瑰的《牡丹亭》影印本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她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然而,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却泄露了一丝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带着少女般羞涩和甜蜜的笑意。那笑意极淡,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微小石子,漾开的涟漪只有她自己知晓,却瞬间点亮了她温婉的眉眼,让那沉淀了岁月的脸庞,焕发出一种动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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