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后山有片乱葬岗,埋的大多是横死之人。老辈人说,那儿怨气重,轻易去不得。尤其是夜里,常能听见幽幽的哭声,像是有人在找自己的坟头。
村东头的陈老栓,是个不信邪的鳏夫,嗜酒如命。那晚他又喝得醉醺醺的,抄近路从乱葬岗回家。第二天被人发现时,他直挺挺地躺在自家炕上,浑身冰凉,就剩胸口还有一丝热气。人虽然救活了,却变得痴痴傻傻,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她给我看了…她的脸…”
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敢细问。
没过几天,陈老栓的傻儿子,那个才八岁、平时见人就躲的狗娃,突然不见了。全村人找到后半夜,最后在乱葬岗边缘,发现他蜷缩在一个新翻动的土堆旁,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湿漉漉的黑泥。
狗娃被抱回家时,浑身发抖,嘴唇乌紫,像是冻坏了。他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指着窗外黑漆漆的后山方向,声音嘶哑地尖叫:“娘!是娘!娘从土里出来了!她喊我名字!她让我跟她走!”
全村哗然!狗娃的娘,那个苦命的女人,五年前就害痨病死了,还是陈老栓亲手埋在后山的!
狗娃当晚就发起高烧,胡话不断,总说有湿冷的手摸他的脚。请了郎中,灌了药,也不见好,眼看就要不行了。
陈老栓的远房堂叔,村里最年长的七叔公,拄着拐杖来了。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狗娃,又看看缩在墙角、只会傻笑的陈老栓,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这不是病,”七叔公的声音干涩,“这是被‘借寿’了。”
“借寿?” 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
“横死的人,怨气不散,没法投胎,”七叔公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它们会在头七之夜,找到血脉至亲,用亲人的阳寿,换自己重入轮回的机会…狗娃他娘,这是要借自己儿子的命啊!”
“那…那怎么办?” 狗娃的奶奶哭得快断气。
七叔公沉吟良久,才沉重地说:“只有一个法子…‘送煞’。得找个八字最硬、阳气最旺的人,在子时带着黑狗血和柳树枝,去她的坟头,把‘借寿’的契约破掉。但…”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面露惧色的村民:“但这样做,凶险无比。那东西被破了法,怨气会更重,可能会…缠上破法的人。”
院子里瞬间死寂。谁愿意为了个傻子的孩子,去冒被厉鬼缠身的风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站了出来。
是村尾的猎户,秦莽。他父母早亡,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孤拐性子,一身煞气,连山里的野狼都怕他三分。
“我去。”秦莽的声音粗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子时,月黑风高。
秦莽揣着一罐黑狗血,别着一根韧性极好的柳树枝,独自一人踏入了乱葬岗。
阴风惨惨,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凉。磷火在荒草间飘忽不定,像是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他按照七叔公指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狗娃娘那座略显孤寂的坟茔。
坟土果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秦莽定了定神,正要按照七叔公交代的,将黑狗血泼在坟头,再用柳枝抽打。
突然——
一只惨白、浮肿、沾满泥污的手,猛地从坟旁的泥土里伸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两只手死死扒住地面,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破烂寿衣的身影,正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地底往外爬!
腐烂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秦莽头皮发麻,但他咬紧牙关,不退反进,抡起柳枝就朝那正在爬出的身影抽去!
“啪!”柳枝带着破风声,抽在那东西的背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划破夜空!那身影猛地一颤,动作却更快了!它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地面,抬起了一张脸——
那张脸,肿胀发白,五官扭曲,但依稀能看出狗娃娘生前的轮廓。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死白,正直勾勾地“盯”着秦莽!
“多管闲事…那就…用你的命…来抵…”
沙哑、破碎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怨毒。
秦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窒息感瞬间传来!他拼命挣扎,另一只手猛地将罐子里的黑狗血朝那张脸泼去!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一股白烟冒起,那东西发出更加痛苦的嚎叫,扒着地面的手松开了,整个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要消散在空气中。
秦莽趁机大口喘息,连连后退。
就在他以为危机解除时,那即将消散的鬼影,突然化作一道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钻进了…秦莽挂在腰间的那把、他常年随身携带的猎刀里!
秦莽浑身一僵,感觉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刀柄瞬间蔓延全身。他低头看去,那把饮过无数野兽鲜血的猎刀,此刻刀身竟然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幽光。
乱葬岗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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