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他的竿梢猛地一弯——不是吃口,是直接大弯。扬竿,中了!这次的手感很怪,鱼在水下左冲右突,但力道不大,像是挂着了什么东西。
几下收线,出水的是条鲶鱼,不大,一斤左右,可浑身滑腻,在头灯光下泛着暗绿的光。
“桥墩下的常客。”老董用毛巾包着手才敢抓,“这玩意儿就爱钻桥洞,夜里出来找食。”
鲶鱼在鱼湖里扑腾,弄得水花四溅。陈小鱼忽然想起,桥下这片水域,白天人来车往,喧闹不堪;夜里却成了这些水族的天下。它们在桥墩的阴影里,在流淌的水声中,过着与人世无涉的生活。
凌晨两点,最静的时候。桥上一辆车都没有了,只有桥洞里的水声,和远处偶尔的犬吠。陈小鱼的竿梢就在这时动了——极轻微地一颤,接着缓缓下弯,弯到一个弧度,停住了。
他等了等。竿梢又往下弯了一丝。扬竿,中了!
手感很沉,但鱼不冲,只是稳稳地往下坠。陈小鱼小心控竿,感受着那绵长的抗力。竿梢弯成大弓,渔轮轻轻出线。这一搏就是十分钟,最后出水的是尾罕见的镜鲤,通体银亮,鳞片在灯光下闪着镜面似的光。
“好东西!”老董眼睛亮了,“桥筏出镜鲤,少见!”
锦鲤约莫四斤,在手里沉甸甸的。陈小鱼轻轻抚摸鱼身,鳞片冰凉光滑。他想起这鱼在桥下的黑暗里,不知生活了多少年。今夜,一竿垂线,将它从那个世界请了出来。
东方泛白时,两人开始收竿。清点渔获:陈小鱼钓了鲫鱼七尾、鲤鱼一尾、镜鲤一尾;老董也差不多,多了尾鲶鱼。
“桥筏钓就是这样,”收拾装备时老董说,“清静,专一,就守着一个点。不像野钓,可以换位子。桥下就这点地方,守得住就有,守不住就空。”
回程路上,晨雾起来了。车子驶过刚刚苏醒的街道,早点的摊子支起来了,蒸笼冒着白气。陈小鱼看着窗外的市井烟火,忽然想起桥下那片黑暗的水,那些在阴影里生活的鱼。
“知道为什么桥下的鱼好吃吗?”老董忽然问。
陈小鱼摇头。
“水流急,鱼要不停顶水,肉紧实。”老董打了把方向,“而且桥下荫凉,水温恒定,鱼长得慢,肉质细腻。炖汤,鲜;清蒸,甜。怎么吃怎么好。”
到家时,母亲刚起。看见那尾镜鲤,惊讶道:“这鱼真漂亮!哪儿钓的?”
“桥底下。”陈小鱼说。
母亲愣了愣,笑了:“你们这些人,什么地方都能钓鱼。”
那尾锦鲤,陈小鱼养在了阳台的大盆里。鱼儿在清水里缓缓游动,银亮的鳞片在晨光中流转着光彩。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桥是连接两岸的,而他的钓竿,是连接水上水下两个世界的。
也许每个钓鱼人,都是这样的摆渡者。用一根竿,一线,一钩,将那些水下的生命,轻轻请到光里,看一眼,又轻轻送回去。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话,一种懂得。
睡前,他在日记上写:“桥筏一夜,如潜深水。竿梢微动,知鱼深浅;手心传力,晓鱼大小。桥上车马喧,桥下水无声。一竿垂处,连两世界。所获非鱼,乃知万物各有其境,各守其时。而钓者,不过借一竿一线,做一夜的访客罢了。”
窗外,天光大亮。陈小鱼知道,等夜幕降临,等桥静人稀,他还会再去。去那桥洞下,垂下那根筏竿,做一夜的访客,听一夜的水声,等一夜的鱼讯。
而这条路上,桥上有桥上的风景,桥下有桥下的世界。他只要守着那根竿,这颗心,便能在两岸之间,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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