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比连续加班一周更让人疲惫的，是你妈觉得你该结婚了。
叶庭秋那边风波刚平，康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自家老妈的催婚电话就跟定点闹钟似的，准时在周末早晨响起。
康宁闭着眼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有气无力：“妈，这么早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你王阿姨昨天跟我打电话，提起她侄子李朗，说前阵子约了你好几次吃饭？”
康宁心里“咯噔”一下，睡意瞬间跑了大半。
好嘛，李朗这小子，告状倒是挺会迂回。
“嗯，是约过。”她语气平淡。
“那你……怎么都推了呀？”母亲的声音更低了。
“你王姨说了，小李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别想跟你交个朋友，就是一直约不上，心里可失落了。人家还特意问你王姨，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康宁揉着太阳穴，感觉血压在稳步上升。
她不想让年迈的母亲夹在中间为难，更不想听她因为自己“不听话”而唉声叹气。
“妈，真不是。前阵子庭秋那边不是出了点事嘛，我一直在陪她处理，工作也忙，实在抽不出完整时间跟人好好吃饭。总不能让人家干等着，或者匆匆忙忙见一面，那多不尊重人。”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既体现了对朋友的义气，又显得自己工作负责。
母亲果然信了，语气松快了些：
“哦哦，是这样啊……那是妈妈错怪你了。不过宁宁，工作再忙，个人问题也要考虑啊。这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你不喜欢，妈妈也不逼你，但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见一面，聊一聊，行不行？”
话说到这份上，康宁知道自己再推脱，下一个电话就该是母亲带着哭腔说她“不懂事”、“不体谅父母心”了。
“好……等我这周把手头的事处理一下，周末……周末我看看时间。”
“哎！好！好！我这就告诉王姨！”母亲的声音瞬间雀跃起来。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李朗的微信就殷勤地跳了出来：
「康小姐你好，听我姑姑说你最近忙完了，不知道这周末是否有空一起吃个饭？」
康宁的回复比之前热情了八个度：「好啊！时间地点你定，我都可以～」
转眼到了周六晚上。
康宁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一条简约的米色连衣裙，配了副小巧的耳钉，妆容清淡。
倒不是对这次见面抱有什么期待，纯粹是职业习惯和基本礼貌——就算是走过场，也得体体面面。
约定的餐厅是一家位于某老牌五星酒店内的本帮菜餐厅，环境清雅。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李朗。
见到康宁走过来，他明显眼睛一亮，迅速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殷勤地帮她拉开椅子。
康宁迅速打量了他一眼。
本人和照片差别不大，微胖，个子不高，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是长辈会喜欢的“老实稳重”型。
“康小姐，你好你好！终于见到你了，比照片上还漂亮，更有气质！”
“李先生，过奖了。”
康宁礼貌微笑，坐下。
等菜间隙，对话正式开始。
或者说，是李朗的单方面输出正式开始。
话题从他当年如何以高出重本线多少分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某知名理工院校开始，到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保研，然后进入现在的“上思科技”这家“行业领先”的公司。
“我们这个领域，门槛是非常高的，不过虽然辛苦，回报也高。像我现在的年薪，加上项目奖金，在我们老家那边，绝对是这个。”
他悄悄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康宁微笑着，偶尔点点头，发出“嗯”、“是吗”、“真厉害”之类的语气词。
“康小姐对程序员的工作有了解吗？”
“略知一二。”康宁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其实我觉得，像我们做技术的，和你们搞艺术的，思维方式很不一样。我们是逻辑驱动，你们可能更感性一些。”
李朗笑着，但康宁总感觉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基于“名校名企”标签的、对非理工科领域的某种居高临下。
菜陆续上来了，李朗一边夹菜，一边继续。
“康小姐自己做艺术策展，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会不会觉得不太稳定？”
“还行，看项目，养活自己没问题。”
“那挺好，那挺好。其实我觉得吧，像你们女孩子，有个稳定清闲的工作也不错，以后也好照顾家庭……”
她看着李朗沉浸在自我展示中的脸，忽然觉得盘子里精致的糖醋小排都不香了。
趁着他停顿喝水的间隙，康宁赶紧起身。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逃离令人窒息的餐桌，康宁对着镜子长长舒了口气，拿出粉饼想补一下妆。
刚打开粉盒，镜子里冷不丁映出另一个刚刚走进来的身影——
高大，熟悉，穿着挺括的深色衬衫，脸上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倦色。
康宁补妆的动作瞬间僵住，手里的粉扑差点掉进水槽。
李泽铭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脚步微顿，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清晰的错愕。
“你……回来了？”
康宁率先开口，说完就想咬舌头——这问的什么废话。
“嗯。前两天回来的。在家倒了两天时差。”
康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下意识把粉饼盒扣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看不见的鸿沟。
上次在茶馆“结束炮友关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的意外重逢，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尴尬在无声蔓延。
李泽铭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像是随口问：“来吃饭？”
“嗯，跟朋友……约了饭。”康宁含糊道，不想多说。
李泽铭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那你忙。”他语气平淡，说完便朝另一侧走去。
康宁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刚才补妆的念头很多余。
反正，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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