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易安抬手覆上镜面,光晕如潮水般退去,露出铜镜背面雕刻的缠枝纹——那是鸣谙当年亲手刻的,说是能“锁住不该散的念想”。她转头看向那缕瑟瑟发抖的魂魄,对方透明的身形几乎要融进殿柱的阴影里,“你杀的不是仇人,是前世没护住的人。”
魂魄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里滚出两滴浑浊的泪,砸在青砖地上洇出浅痕:“不可能……他明明说……”
“说他欠你一条命?说杀了他才能解恨?”易安打断他的话,从案头卷宗里抽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二十年前的尸检报告,死者胸口插着的半截玉佩,与此刻魂魄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玉坠一模一样,“你前世是被他误杀的,可他后来散尽家财补偿你家人,最后在你坟前守了三年,病死时手里还攥着你的牌位。”
魂魄的身形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狂风撕扯的纸人。易安看着他逐渐透明的轮廓,忽然想起万年前鸣谙临死前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震惊与茫然。那时她剑穿透她心口,却在最后一刻听到那句“为师不怪你”,血珠滴在她衣襟上,像极了此刻魂魄滴落的泪。
“执念这东西,最会偷换概念。”她将卷宗合上,封皮上的朱砂印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光晕,“它先把‘亏欠’磨成‘仇恨’,再把‘偿还’扭成‘报复’,最后让你亲手把前世的救赎,变成今生的罪孽。”
魂魄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化作点点荧光飘向轮回道。易安望着那片光消散的方向,指尖在铜镜边缘摩挲——镜面上还残留着那少年的影子,他校服后领绣着个字,针脚歪歪扭扭,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却像极了那人给她缝补袖口时的手艺。
里屋传来被褥翻动的声响,余娉大概快醒了。易安起身时,案头的忘川花突然抖落几片花瓣。落在了旁边的玉佩上,那是他塞到她身上的。
她将玉佩攥在手心,玉料温润,却抵不过掌心的寒意。窗外的风卷着纸钱的灰烬飘过,像是谁在低声诉说。易安忽然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难怪他让你来做我的助理。”
那个人,会是顾意栏吗?那个总爱笑着说“这些年麻烦你了”的男人,难道早就知道余娉的身份?
正思忖着,余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易安前辈……我头好晕。”
易安推门进去时,正看见余娉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床单,发梢还沾着点鬼界的黑雾,像蒙了层薄纱。“做噩梦了?”她走过去,指尖凝聚起一点白光,轻轻点在余娉眉心。
白光消散的瞬间,余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我梦见……有人抱着我躲在柜子里,外面有脚步声,还有人说……‘把那个孩子给交出来’。”
易安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那束忘川花的刺扎中。她看着余娉眼底浮现的恐惧,忽然明白他为何说“你怕她知道真相”——有些记忆不是被遗忘了,只是被藏在了最深的地方,像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
“别怕。”她反手拍了拍余娉的手,另一只手掌心的玉佩硌得她的心很疼,“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话音刚落,案头的忘川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深灰色的花瓣层层绽开,露出花心那点暗红——像滴凝固的血。花茎上的妖气与魔气交织成一张网,网中央浮现出顾韵青的脸,她笑着说:“求您帮我护好她,别让她重走我与殿下的路。”可惜了,现在只有她自己看得到。
易安望着那张与余娉有七分相似的脸,忽然懂了。忘川花不是用来遗忘的,是用来铭记的。就像那些所谓的“前世未了”,从来不是因果报应,而是有人在轮回的缝隙里,拼命想要留住的念想。
她低头看向余娉,小姑娘的眼泪正落在手背上,温热的。易安轻轻擦掉那滴泪,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顾意栏没说错,我会护着你。”
窗外的风停了,忘川花的花瓣慢慢合拢,像个被妥帖收好的秘密。易安知道,该去找顾意栏了。有些账,总得当面算清楚;有些真相,总得有人敢揭开。而她怀里的玉佩,正随着她的心跳,发出微弱的光。
顾意栏的茶盏在指尖转了三圈,茶汤里浮着的碧螺春还没沉底。他坐在竹编的摇椅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粉色的疤痕——是当年为了护顾韵青,被魔族的魔兽利爪划的。
“你果然会来。”他抬头时,阳光刚好落在鬓角的银丝上,像撒了把碎星子。庭院里的忘川花正开得盛,深灰色的花瓣在风里簌簌抖,和易安床头那束一模一样。
易安没坐,径直将那枚玉佩拍在石桌上:“解释。”像一只像要咋毛的动物,他说不上来,也不敢说出来。
顾意栏的目光在玉佩上顿了顿,指尖抚过背面的字,忽然笑了:“她总说,这玉佩能护着孩子。”他仰头灌了口茶,喉结滚动的弧度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她把孩子送走时,攥着这玉佩哭了半宿,说‘千万别让她知道我是谁’。”
“所以你就让她来我身边?”易安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让她跟着我去鬼界,去面对那个疯子?你明知道他恨顾家人入骨!”
“只有你能护她。”顾意栏放下茶盏,茶渍在石桌上晕开个浅圈,“你别忘了他是因为谁才恨的,仙界那帮老东西盯着她呢,说她是‘关键’,留在仙界是祸害。他虽然疯,至少目标是我,不是孩子。”他忽然起身,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锦囊,里面是撮干枯的头发,用红绳系着,“这是那位的,当年她怕自己撑不住,让我务必给孩子留个念想。”
易安看着那撮头发,忽然想起那位殿下临死前塞给她的那缕青丝,也是用这样的红绳系着。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
“余娉梦里的脚步声,是来自仙界的追兵。”顾意栏的声音低了下去,“当年的那位不是在鬼界被杀的,是被他们扣了‘通魔’的罪名,活活烧死在诛仙台上。我只是……恰好在场。”
石桌上的玉佩突然发烫,映出段模糊的画面:诛仙台下,抱着个襁褓,往人群里塞,嘴里喊着“意栏,带她走”。而台下,顾意栏被仙兵按住,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那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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