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土路上,烟尘渐起。四名穿着皂隶公服、腰挎铁尺的官差,押解着一个身影蹒跚的女子,正朝着靠山村走来。那女子一身粗布囚衣已然破损,发髻散乱,脸上沾满尘土与汗渍,脖颈上沉重的木枷将她纤细的脖颈衬得更加脆弱,每走一步,铁链都发出哗啦的钝响,敲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官差上门,在平民百姓眼中,从来都不是好事。刚刚经历马贼惊吓和徭役阴云的村民们,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聚集在一起,惊恐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里正连忙颤巍巍地迎上前,赔着小心:“几位差爷,辛苦了,不知驾临小村,有何贵干?”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焦黄、眼神油滑的班头,他用鞭梢顶了顶头上的毡帽,打量了一下破败的村庄,鼻孔里哼出一声:“奉县尊老爷钧令,押送犯妇一名。此妇乃流犯,原判入官妓,然身染恶疾,上官嫌晦气,发配至你们这穷乡僻壤充作苦役,由你们看管,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他话语间满是不耐和嫌弃,仿佛丢弃一件垃圾。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戴枷的女子身上。恶疾?苦役?村民们眼神中的惊恐立刻变成了排斥和厌恶,纷纷又后退了几步,仿佛那女子身上真带着瘟疫。
凌云站在人群后方,微微皱眉。他敏锐地注意到,那班头说话时眼神闪烁,言语不尽不实。而且,一个被判入官妓的“犯妇”,即便身染恶疾,通常也是随意处置了事,何至于专门派人押送到这偏僻山村“充作苦役”?这不合常理。
他的目光越过班头,落在那女子身上。尽管木枷沉重,步履艰难,但她走路的姿态却并未完全佝偻,低垂的头颅下,脖颈挺得笔直。露在散乱发丝外的侧脸轮廓,虽然脏污,却能看出原本的清秀,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书卷气?最引他注意的是她那双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虽布满污垢,却绝非常年做粗活的手。
这女子,不简单。凌云心中断定。
“这……差爷,您看我们村这光景,自己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养一个犯妇啊……”里正一脸苦相,试图推脱。
“哼!这是上头的命令!由得你们挑三拣四?”班头眼睛一瞪,鞭子在空中虚抽一记,发出啪的脆响,“人,我们送到了。给她找个窝棚住着,别死了就成。若是跑了,你们全村吃罪!”
说完,他示意手下解开女子脖颈与木枷连接的铁链,只留下沉重的木枷依旧卡在她脖子上,像是某种屈辱的标记。然后,几名官差竟不再多留,仿佛多待一刻都嫌脏,转身便沿着来路离开了,将难题和这个“麻烦”彻底扔给了靠山村。
官差一走,村民们看着留在原地、戴着木枷的女子,顿时议论纷纷。
“真是个丧门星!马贼刚走,徭役又来,现在又来个戴罪的!”
“还有恶疾!可别传染给咱们!”
“谁家能收留她?这年头,多张嘴就是要命啊!”
无人上前。同情心在生存的压力和“恶疾”、“犯妇”的标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那女子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份屈辱与孤立。
凌云默默地看着。他知道,村里绝不会有人主动接纳她。若放任不管,这女子恐怕熬不过几天。他想起自己刚来时,也是被石鸿所救。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在他心中泛起。
但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女子的来历,官差诡异的态度,都指向这绝非一次简单的流放。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那女子面前。
“你……”凌云刚开口,那女子似乎被惊动,微微抬起了头。
刹那间,凌云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明亮的眸子,如同被溪水洗过的墨玉,尽管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悲怆,甚至是一丝死寂,但却没有丝毫浑浊与怯懦。这双眼睛,与他之前在村里见过的任何一双都不同。
女子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个面容稚嫩却眼神沉静的少年,也微微怔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凌云问道,声音平和。
女子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上渗出血丝,却没有发出声音。
“凌云娃子,你理她作甚!官差说了,她有恶疾!”一个村民好心提醒道。
凌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女子的眼睛,继续问道:“你真的有病?”
女子看着他,良久,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但凌云捕捉到了。
果然。
凌云心中了然。那“恶疾”恐怕只是官差,或者他们背后之人,为了某种目的而安上的借口。是为了让她失去价值,便于处理?还是为了让她在路上少受凌辱?他暂时无法判断。
他转过身,对里正和众村民说道:“里正爷爷,各位叔伯婶娘。石大叔他们刚走,生死未卜。我们在此若见死不救,于心何安?官差将她交给我们,若真死在这里,也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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