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七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应天府城西的风裹着雪粒子,像小刀子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唐宁缩在孤儿院伙房的灶台边,怀里揣着块刚从蒸屉里摸出来的窝头,麸子掺得比面多,硬邦邦的,却带着点热乎气——这是伙房今天蒸的最后一块粮,再想吃,就得等三天后的除夕。
灶台上的铁锅空着,锅底结着黑黢黢的锅巴,是昨天煮稀粥剩下的。唐宁用手指抠了点锅巴塞进嘴里,剌得嗓子疼,却舍不得吐。他今年十六岁,个头蹿得快,肩膀却还单薄,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是前年张嬷嬷给的,袖口磨出了棉花,风一吹就往里灌。院里的孩子们都叫他“墨小子”,不是因为他姓墨,是前年冬天他为了抢半块冻硬的红薯,在煤堆里滚了一圈,脸上沾的黑灰三天没洗干净,从此这外号就钉在了他身上。
“墨小子,发什么呆?”张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婆子手里攥着根榆木拐棍,杖头包着层磨亮的铜皮,那是她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当差,主家赏的。她脸上的皱纹比院里老槐树的皮还深,眼角耷拉着,可眼神亮得很,扫过唐宁怀里鼓囊囊的地方,没戳破,只说:“把灶膛里的火灭了,再去后院把那堆断柴劈了。劈完了,晚上给你留碗菜糊糊,里面给你卧个蛋。”
唐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蛋!他上次吃蛋还是去年中秋,张嬷嬷偷偷塞给他的煮鸡蛋,蛋黄噎得他直翻白眼,却连壳都舔干净了。他赶紧把窝头往怀里又塞了塞,生怕热气跑了,应了声“晓得了”,抓起墙角的斧头就往后院跑。斧头是豁了口的,木柄上缠着圈破布,是前院老郑头临终前给他的,说“墨小子,手里有家伙,饿不死”。
雪下得密了,后院的柴房塌了半边,断梁斜斜地卡在墙缝里,上面的雪一踩就往下掉,簌簌地落在唐宁的脖子里,凉得他一缩。他搬起半块冻硬的木头,手指刚碰到就被冰得一缩,指关节冻得发紫,像是要掉下来似的。他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咬着牙把木头往劈柴墩上拖。木头太沉,他得弓着腰,腰上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去年冬天抢窝头时,被二柱子推在冰棱上撞的,到现在阴雨天还会疼。
刚劈了没几根,前院突然传来吵嚷声,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唐宁心里一紧——是二柱子的声音。那小子比他大两岁,爹娘是城外的猎户,去年猎户们反抗税吏被砍了头,他就被送进了孤儿院。仗着身板壮实,总爱抢别人的吃食,昨天还把小石头藏在枕头下的半块红薯给抢了,吃得连皮都不剩。
他丢下斧头就往前跑,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刚拐过墙角,就看见二柱子正揪着小石头的衣领,把人按在雪地里。小石头才八岁,瘦得像根麻杆,脑袋上的头发枯黄,怀里的空碗摔在旁边,碎片溅了一地,碗底还沾着点菜糊糊的残渣。二柱子的脚踩在小石头的手背上,恶狠狠地骂:“小崽子,还敢藏吃的?搜出来了还敢狡辩!张嬷嬷给你的糊糊呢?交出来!”
“那是张嬷嬷给我治病的!”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流,手背上的雪化了,露出几道红印子,渗着血珠,“我娘说吃了热的能好……我爹还在城外当兵,他说回来要给我带糖吃……”
唐宁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小石头是半年前被送进来的,娘得了肺痨,死在半路上,爹在宣府卫当兵,上次托人带信来,说“给娃留口热的,别让他冻着”。张嬷嬷心疼他,昨天特意把自己的菜糊糊分了半碗给小石头,还加了点晒干的胡萝卜丝。
“二柱子,放开他!”唐宁冲过去,一把扯开二柱子的胳膊。二柱子回头见是他,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发黄的牙,牙缝里还塞着点红薯渣:“哟,护食的来了?这小病秧子都快死了,留着吃食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填肚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他是病了,不是死了!”唐宁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二柱子,二柱子能把院里的石碾子推动,而他连劈柴都费劲。可小石头昨天还把偷偷藏的一块烤红薯塞给他,那红薯是用灶膛里的余火烤的,外皮焦黑,里面却甜得很,小石头说“墨哥你劈柴累,吃点”。
二柱子眯了眯眼,突然挥拳打过来。唐宁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手肘却撞到了身后的水缸,水缸是裂了缝的,用铁丝箍着,撞得“嗡嗡”响,疼得他龇牙咧嘴。二柱子没打中,更恼了,扑上来就揪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水缸上撞。唐宁被拽得一个趔趄,却趁机抓住二柱子的手腕,照着他的胳膊咬了下去——这是他在街头混饭时学的招,打不过就往死里咬,咬疼了,对方就会松手。
“哎哟!你属狗的?!”二柱子疼得大叫,猛地甩开唐宁。唐宁踉跄着后退,正好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一看,是张嬷嬷。老婆子手里的拐棍重重地敲在地上,“咚”的一声,吓得二柱子都缩了缩脖子。张嬷嬷对着二柱子吼:“反了天了!这院里的规矩你忘了?再敢欺负人,就把你赶出去喂狼!冬天的野狗饿疯了,正好缺个垫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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