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赵王张耳的子孙。”张轨犹有不服,但越说音量越低。
“五百年前的赵王,放到今天能算个什么?要这么算,我皇甫氏更是姬周嫡派子孙,难道还承先人之泽一万年不成?”皇甫方回听得烦躁,忍不住瞪着眼睛斥责一声。可是转眼看到同伴那畏怯的模样,联想到其记忆全失、思想浑噩,语气又顿时缓和下来:“八议这个条件,确实没办法达到。”
“是!”对当今世情才刚刚略知一二的张轨,不敢再胡乱言语。
“本朝天子即位时,虽然封石苞、郑冲等人为八公,却只是名义尊崇、褫夺实权。他所真正宠信的,乃是贾充、裴秀、王沈、羊祜、荀勖几人。但凡只要其中一人肯说情,那也能保你我无事。可是奈何。”皇甫方回说着说着停顿下来,摇头不已。
“原化贤弟,你说你们皇甫也是当今大族,难道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交谊吗?倘若是你年轻无闻,不妨请师尊出马,讨个人情。”好不容易听出点门道,张轨登时眼中发亮,一边夸一边询问。
“胡闹!民间有谚言,‘贾裴王,乱纪纲’,正是嘲弄此辈。我父玄晏先生,历来逸静清素,不肯与这群阿谀小人交游。几年前贾充亲自奉圣旨来征辟,父亲也是直接避而不见,恐怕还开罪他不小。”皇甫方回立刻否认道。他深受家风的影响,也瞧不上当世的几个所谓“奸佞”。
“唉!”张轨喟然一叹,披上衣服准备起身。
“士彦,你要作甚?”皇甫方回颇觉意外,赶忙阻拦。
“收拾收拾,洗干净点,准备引颈就戮啊!”张轨斜着眼,带着两世为人的超脱感,玩世不恭得调侃道:“反正你原化老弟左一言、右一语,仍旧是无计可施、白费口舌。还不如乘着能有几天自由,先快快活活得过了再说。到时找个干净点的老树,或者云深处的悬崖,岂不痛快。”
“别别别,你莫那么急啊!”看到对方真的迈出腿去,皇甫方回连忙也从座位上窜起来,拉着其大袖不迭劝阻。其实他只是生性如此,行事前后顾虑、讲话慢条斯理,并非有意说闹。
“可别,听你这分析来分析去,还没等找到个头绪,朝廷追责的使人就要到了!与其在这干耗着,不如能享受多久是多久。反正我再死一次,兴许能到个更好的世道!告辞!”张轨半真半假得拱拱手,拂袖欲走。
“等等,我有办法,有办法!”可能是蹩脚的激将法奏效,也可能纯粹是情急之下的神智顿清,皇甫方回的脑筋豁然开朗,跳过那些杂七杂八的分析,大声喊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从后边横抱住了张轨,吓得后者浑身一哆嗦,顺势将其拥回榻上。
“你在做什么?”张轨沉声呵斥,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而却很奇怪,并没有生气的感觉。前世的他,自从见证了父亲张耳和陈余的故事之后,已经和亲友们有意疏远,时刻保持着几分距离。再加上身为赵王、地位尊崇,像这样的朋友亲近乃至及于亲昵的行为,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怕你真不肯听,故相戏尔。”皇甫方回赶忙松开手,挠着头傻笑几下,也觉得有点激动了,继而又半开着玩笑说道:“反正咱们是把臂之友、刎颈之交,榻上抵足而眠、彻夜长谈也是常事。从前汉光武帝刘秀和严光,同眠偃卧,以足加腹,也是千古美谈。”
“谁和你同眠偃卧,以足加腹了?”张轨哈哈一笑,方才紧张的心情一下松弛许多。纵然他没有听过刘秀和严光的故事,但仅仅是这样的形容,也觉得颇有意思,能听出此二人的交谊情深。
“嘿嘿,士彦兄,咱们昔日也是说好的,要效仿古人的管鲍之交,以诚相交一世,把臂同游百年。”看到同伴终于开心而笑,皇甫方回的心里也登时舒服许多,拍着对方的肩膀道:“所以千万别轻易说,要什么痛快了断。这冒犯使者之事,并非严重到那样地步,肯定还有办法。”
“你还是去与山中猿猴相交一世,和白云把臂同游百年吧!有什么主意,就快些说来。”张轨佯怒,斜着眼睛嘲弄道。不过他的心里,却是大受触动。此人仅仅相识一面,就如此热心诚恳,实非陈余之辈。况且他的内心,还是想要借此有用之身,延续自己子孙事业的。
“好,那我就说简单点。正像刚才所说的,冒犯使者的事情大小,其实全在于皇帝的一念之间,只是司马氏家族历来阴狠毒辣,对平时乖觉的能够客客气气,对敢于冒犯其权威者不会容忍。因此,找到几个近臣加以疏通,很有可能让陛下不加介怀。倘若你我抢在诛责之前,乖乖得主动接受征辟赴洛,那事情就更有把握。”这次皇甫方回说得很明快,也确实有道理。
“哦?但刚才不是说不认识近臣吗?”张轨点点头,觉得可行。
“的确,素无交集。但是士人交游,乡党情谊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且效力不亚于亲朋。眼下你我所在的安定郡,恰好有一支当世大族,几代人都为司马氏效力。只要拜托他们出面周旋,我等再主动赴洛求见,必能获全。”皇甫方回眼神抖擞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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