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寂寂,凉夜深深,灯火隐隐于茅舍之内,草虫喓喓于庭院之间。这是张轨(张敖)在此世迎来的第一个夜晚,却过得并不如外界般宁静。此刻他微微躬着身子,双手惴惴然得盘在小腹,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一日之内,几度误会,已经让他无所适从了。
“郎君,多少吃点吧,都快要戌时了!”方才新遇见的一名小童,唤作郤显的,端着一碗再度蒸熟的粟米粥,配上碟调味的韭虀酱,给送到床榻边的食案上。从申时到现在,他都已经热过三四遍了,可主人仍然没有进食的胃口。故而他边低声呼着,边恶狠狠地瞪了眼边上的罪魁祸首。
“咳咳!”若有所感的张轨,很是无辜得揉了揉鼻子,觉得很是委屈。不过即便做错了事,他仍然还是于方才大快朵颐,吃了到此时空来的第一顿粟饭,还连着吃了好几碗。毕竟是屡遭变故、饥肠辘辘,即便只是粗陋的并州赤粟,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晋代百姓饮食,依然是普遍采用两汉以降的分食制,每人跟前摆着小而轻便的食案,故而于榻上、窗边都可进食。因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人习惯于早睡早起,大多一日两餐或者三餐。第一顿是辰时(07:00-09:00)的朝食,第二顿是午时(11:00-13:00)的昼食,第三顿则是申时(15:00-17:00)的夕食。现在迁延到接近戌时(19:00-21:00),早就过了饭点多时矣。
“我并不饿,拿走,拿走!”躺在床上的,赫然就是方才挨了一板的带剑青年,左手按着额头伤口,右手不耐烦地摇着。多亏他们精研医术,这里的药物等也充足,方才几个人手忙脚乱,短时间内就替他粗略包扎好了淤血的伤处,并敷上了疗气化淤的良药。
“挚,挚兄啊。嘿嘿,嘿嘿,既然伤了更得吃点,才恢复得快些。”早已吃得饱甚的张轨,见状赶忙满脸堆欢得赔笑几声,试图再劝一劝。否则的话,光是身后几人投来的眼神,就让他坐立难安。
“吃什么吃,你还有脸说!张轨啊张轨,我本以为那只是谣传,你是招待不周得罪了使者,才引起那样的误会。没想到你真确是狂悖至此,对我也能下此毒手!要不是你手头没兵刃,岂不是要活活砍死我不成?”原本就肤色微黑的青年,脸上顿时黑得如玄铁一般,毫不领情得回敬道。
“哼!”青年的两个童仆,也均是一脸愤然。
“误会,皆是误会!”张轨赶忙慌乱摆手,再度解释。
“仲洽兄,你也不要怪罪于他了。方才我早一步回来,这张士彦还更加智昏神迷,做出不少古怪的事情,更是吓了我一跳。”正在铜盆洗手的皇甫方回,接过郑律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甩了甩水滴走近前来:“说到底,也怪我乱施用针灸,以至于士彦神志失常。”
“对,正是,我神志已失,经常觉得脑中有奇怪的想法窜出,还会觉得头痛欲裂。经常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自觉得做了什么。”好不容易等来这句,张轨连忙龇牙咧嘴得“嘶呀”几声,双手斜抱着脑袋,作出头疼难忍的样子来。可是眼睛却悄悄眯成一条缝,盯着对方反应。
“装模作样!”小童郤显,不客气地拆穿道。
“唉,也不全是。张郎君以往都是正经死板、不苟言笑,绝不会这般嬉戏取闹的。不知道为何,自从我家二郎君给他施针试验以后,还真的变了个人似的,教人难以置信。”正说话间,端盆倒水的郑律倒是乖觉得插进话来,摇头替张轨辩解道。
“的确匪夷所思。曾经士彦兄在咱们几个中,算是最镇定沉稳的人了,以往绝不会说出这般言语。”皇甫方回闻言不住点头,一边叹气一边补充,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但是从他的内心深处,还是自觉要为这次“医疗事故”以及张轨的怪诞行为负责,因此十分内疚。
“那也不是理由!”另一个小童连忙驳斥道。
“行啦行啦,都不要再说了。要不是看在这份上,我绝不会饶恕士彦这小子,唉!”伤者打断了几人的争论,既有点不甘心,也有点怜悯。自从他受伤以来,皇甫方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认认真真得解释了好几遍。他也的确看得出来,眼前的张轨大异平日,浑身古怪。
“谢挚师兄谅解!”张轨借此机会、顺坡下驴,一揖到地。
“别说这些,还是快想想要紧的事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宜阳县里的消息传来,使者紧急征调了门下督的队伍,正准备围山捉人。你们打的如意算盘,怕是来不及实现喽!”伤者也懒得再计较许多。他虽然因伤势没有胃口,但头脑却还保持着清醒,连声催促道。
“这!”张轨、皇甫方回互相看了眼,对视苦笑。
张轨现在已经搞清楚,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那伤者正是和他们作伴隐居的皇甫谧门下大弟子,出身于京兆郡长安县的挚虞,字仲洽。原来皇甫方回看到此人回来,仓促要喊出的并非“使者”的“使”字,而是“师兄”的“师”字,紧张过度的自己会错了意。也正是因为如此,带剑的后者毫无准备,就平白挨了重重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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