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估计汝未历郡县,有所不知。”匡胄闻言并不慌乱,先是侧转身子朝众人呵呵笑了几声,以示此乃人尽皆知的常识,继而解释道:“朝廷本有定制。吏员升迁,因为每年我都会按照在职年限或者办事能力加以考核,所以有充分的参照标准。至于新招用吏,无非是按照循行功曹史的品鉴,推荐给新县令,决定是否任用。”
“也就是说,潘令可以不同意?”张轨抓住了漏洞。
“是。”匡胄未料到,迟疑刹那:“当然由潘令定夺。”
“这是因为综合考虑,潘令从未在共县待过,对众吏的办事能力缺乏足够的了解。我等身为僚属,理应为他排忧解难,先提供份名单以供参考。具体的个人能力、为何任用等,里面都写得很清楚。”蒋玄接过话头,又淡然得转向上首:“而且何止是对新人如何,就算是我们这些旧有僚属,潘令如果觉得不称职的话,都可以就地免职,我辈绝无怨言。”
“是啊!”匡胄等几个大吏,齐声起哄道。
“诸位说得哪里话?像你们这样的良吏,哪里还寻得到?既然是常例,理应允准。”潘岳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言笑晏晏得安抚道。现在他只嫌张轨多事,明知道他们不了解当地人情,索性按照名单批准,岂不高效省事?他伸手掏出县令的黑绶印信,准备盖章。
“在下恳请潘令,先仔细考察、再慎重决定!”即便如此,张轨还是不肯罢休,大声建议道。他心知这份名单,无非是蒋玄等大吏谋划,以擢升、任用他们的利益相关之人,亦或是亲朋好友。负责品评人物的循行功曹史李鲂,不仅是本地人而且是首屈一指的豪族,给出的鉴定结果必然不会公允,只会偏向其亲党。这里头的奥秘很多,决不能随意放任。
“事关重大,不宜仓促。”皇甫方回亦劝道。
“这!”两个同伴都这么说,潘岳不禁犹犹豫豫起来,慢慢把印章放回了桌上,一时难以定夺。他的脑子里没那么想法,只是单纯想快些批复了事,好让自己得以回屋休息。可是那两人一路从京城跟来,是皇帝亲自指定的搭档,其劝告又不能视而不见。
“呵呵,二位恐怕不知道名单上有谁。”蒋玄扑哧一笑。
“有谁都一样。”张轨不为所动,他的确看不到名单。
“请潘令翻翻看。”蒋玄伸手示意道。
“哦。”潘岳听话得翻了起来,其实刚才他还没有认真看过一眼。读着读着他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把头几行大声地读了出来:“张轨任门下督盗贼,皇甫方回任录事史,韩霁任金仓贼曹史。”
“潘令当时就吩咐过,一定要为二位贤才任为要职。在下冒昧,先将他们越级置于大吏之中,然后才敢考虑其余。”仿佛万事都成竹在胸的蒋玄,挑眉看向那两个晚辈。这是老吏的一贯伎俩,每次提议都将私货掺杂于共识之中,上官往往会照着一并批准。
“的确,做得很好。”潘岳非常满意。
这段无法反驳的话,暂时噎住了张轨。他知道这名单里有猫腻,可挂在前头的就是他们两个的名字,反倒显得对方大公无私,自己咄咄逼人了。门下督盗贼是个责任宽泛的武官,录事史是个负责文书的要职,实际权力可大可小,这安排还真挑不出毛病。
“韩霁又是何人?”片刻后,张轨又追问道。
“诸位眼下所住的那套院落,就是本县大族韩氏的,其乃家中长子、熟读经史,有意入仕。根据历年的‘乡品’考察,是个合格的人选。”没想到对方还会细问至此,蒋玄有些不耐烦,干脆挑明了说。之前韩家曾求过他多次,于是他找机会让新县令搬去韩家住,为的就是今日。
“啊,啊呀!”潘岳打着哈哈,笑容满面得将尴尬掩饰过去,他现在更厌恶张轨的多嘴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就算是再单纯也了解这个道理。现在让他搬出去另寻住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韩霁的任职申请,恐怕更是必须允准的。前几日享的福,果然还是得还。
“敢问蒋主簿,隔壁那套房子,究竟是县中花多少钱租的?”说到这,张轨忽然领悟到了一切。所谓“金仓贼曹史”,是负责管理仓库的滋润岗位,但凡以搬运损耗、水火天灾的名义报个数字,仓库里的东西就能变成自家的。能拿到这个要职,韩氏的投资必然不小。
“每年一斗米。”蒋玄伸出根手指道。
“一斗米?”张轨等三人,都惊诧得站了起来。
“一斗米。”蒋玄暗暗发笑,淡然回应。
“那,那些后厨、僮仆,零零碎碎‘借’给我用的呢?还有,这几日‘采风’的开销,你曾说是县中出钱的,难道也是?”潘岳快步走到蒋玄跟前,双手指着桌案,表情拧巴得问道。再后知后觉的人,到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个大概,可他还抱有一丝侥幸。
“都是一斗米。包括游山玩水,亦是以这个价格,让各豪族想办法招待的。否则以潘令的想法,难道我们这个小县,负担得起那么多的杂项开支?之所以不提及,就是怕影响到你们的心情,既然这位张郎非得追问的话,我就只能直说了。”计谋得逞的蒋玄,站得高大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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