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县县城西门,乃是当地的通衢要道。但凡是往返于京洛,亦或是驱驰往清水,都要经过此门。于是乎贩夫走卒、农夫商贾,每日都熙熙攘攘得从中经过,堪称人气旺盛。七月下旬,正值未时,灼热的太阳仍旧悬于当空,还摇摇欲坠得不肯斜下,人间亦如往常一般平静。
离城门半里之外,正大模大样得地开过来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气派。当先的青年唇红齿白、英姿飒爽,腰下悬着镶金宝剑,鞍间挂着云纹雕弓,傲然睥睨左右的行人,由缰纵踏根本不避让,仿佛是巡览奴仆的一境之主似的。
他当然有这个资格,因为他便出自本县首屈一指的豪族“半城李”,声称郡望可追溯至五百年前的什么“陇西李氏”。休说真假如何,光是这文绉绉的霸气称呼,加上其家中堆积如山的财帛,纵然百姓们根本听不懂这“郡望”究竟是啥玩意,也被唬得既畏惧且羡慕。
县中人称“李二郎君”的李申,传说是个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人物,他自己也为这个评价而沾沾自喜,尤为注重自身的外貌打扮。今日他是一大早率家中奴仆去郊外打猎,穿着劲爽的燕赵武袍,戴着一顶漂亮的黄白鹿皮帽。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然而今天的情形,忽然有点不同。一行人打马行路时,原本普通的百姓都会匆忙避让,生怕挡了路惹得郎君不悦。可没想到竟有几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横在道路中间一动不动,连骑奴的驱逐吆喝声也恍若未闻。当先的壮汉眯着眼睛,盘坐在地,似乎打起了瞌睡。其余六人则环绕在侧,平视来者。
“哪来的丧家犬,敢在此挡道?”不消主人出面,匈奴骑奴刘武当先滚鞍下马,玩弄着马鞭问道。才进入李府几个月,他就凭借出人的口才和并不存在的廉耻心,完全融入了自己的新角色,看家狂吠日之“犬”,假借虎威之“狐”,并因此深得主人器重。
“哪来的虫豸,搅我清净?”壮汉睁开一只眼问了声,旋即又闭上。
“嘿,你还真不知道死活,外乡人?”刘武不怒反笑。
“是又如何?”壮汉依然坐地假寐。
“那我就瞧你一着,以后来到本县要记得,遇上打着‘陇西李’旗号的队伍,远远地避开十里吧!今日看在尔等不懂事的份上,就暂且饶恕一次,快快滚开吧!” 近日多事,刘武瞧那人面生,也懒得多作计较。他指了指身后的朱红旗帜、庞大队伍,试图吓退对方。
“哼。”即便好话说尽,壮汉依旧懒于理睬。
“怎么还没好?”隔着十几步路的李申,不耐烦得催问道。
“是,是,这就好了!”刘武颇为无奈,可他现在生存的意义便在于此,就是为主人排忧解难。看到对方这么不识相,他示威着挥了挥马鞭,加重了语气训斥道:“快些离开,休热闹了我家二郎君!”
“真是个摇尾乞怜之犬!”壮汉轻蔑睁眼,冷笑几声。
“你说什么?”刘武脸上臊得通红,勃然大怒。
“没什么。我且问你,既然敢称呼为郎君,那必定是官宦之家喽?不知这位官居何职、在朝在外啊?”壮汉撇了撇嘴,挑衅式反问道。郎君这个称呼,的确追溯于秦汉的“郎官”制度,一开始只有官宦子弟才能称呼。只是到了魏晋,富贵人家、寻常士子间也往往泛滥使用了。
“本县吏曹史!”刘武高高抱了抱拳,面带骄傲。
“哦。”壮汉拖长了语调,噗嗤一声笑道:“区区一个县吏?”
“哈哈哈哈!”站在其身后的六个同伴,捧腹大笑。
“大胆!”看到对方浑不在意,刘武又惊又怒。
“小吏便称达官,村夫敢号名士,这世道真令人感到滑稽啊!此地也不是夜郎,怎么会遇上这样的所谓李二郎?”壮汉不仅没有收回这句话,反而加重了音量大声说道。这时候刘武是再也掩饰不住,身后许多人都听见了。
“刘武,还没好?”趋于烦躁的李申,再度催促道。
“是,是,主人稍待!”顿感如芒在背的刘武,不禁感到一丝丝恐惧。这位二郎君瞧着年轻,可却正值好勇斗狠、最好面子的年纪,遇到这种丢颜面的事情,可不会轻饶于牛马般的家奴。于是他收拾了心气,这回是真扬起了鞭子,恶狠狠地骂道:“你到底滚不滚开!”
“你待如何?”壮汉缓缓起身,平视着对方。
“找死!”刘武知道不能再迟疑了,用尽力气扬鞭挥下。
壮汉挑衅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击。他准备充足,眼角瞟到这个动作便行动起来,左手飞快抓起佩剑,手握剑柄、未开剑鞘,向半空中重重击去。只听见一声惨呼,刘武剧痛之余捏不住马鞭,捂着手退开两步。他只是个半道出家的农夫,哪里有真正的作战经验。
见此情景,壮汉微微摇头,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这群家兵。不过他还算手下留情,瞧在刘武一开始语气还算客气的份上,并没有真的亮刃杀人。否则以他们杀伐横行的惯例,别说砍伤个把人,就是真杀个奴仆又有什么了不起。不管是什么事,他的主人都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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