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现场,陷入一片死寂的状态。方才还推杯问盏、谈天说地的匈奴人,此刻都屏息凝神地放下了酒食,眼神郑重地互相沉默打量着。他们很清楚,自家坚强而乐观的大单于,那位哪怕陷入绝境仍然能领导众人不懈征战的家伙,其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已经砰然碎裂了。
心态一再悲喜交替的部分晋人,现在更是畏惧地低头,甚至吓得忘了求饶,噤若寒蝉。就在方才,他们还昧着良心争给空头许诺,试图骗取生路。倒是孟观等三个武夫,此刻个个悄悄捏着餐具、按着桌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以筷为矛、以桌为锤,作奋力拼死一搏。
上座的刘猛,久久没有说话,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可谁都知道,女儿横死的事情必定给他的心中重重一击,当场报复是正常人的举动。而其实他本人,也已经陷入极度狂躁之中,感受到边上的世界在晃动。左右两侧的皮帽怪人、刘训兜,以及很多亲近的人在低声进谏,可他的脑袋嗡嗡然什么也听不进。
直言犯忌的张轨,此刻也在喘息不定、忐忑张望,他未尝不知道眼前的风险巨大。只是与其明知道结局,在煎熬中等待着死亡到来,不如干脆来个痛快的,是生是死早做定论。而且他相信,以至今的举止言行来判断,刘猛是个能做大事的非常之人,其理性必会战胜感性,对其直言未必不是妙策。
“够了!”隔了许久,刘猛痛苦地闭上眼,对着左右呵斥道。
劝杀劝战的众人,停下了蜂鸣般的低语,迟疑地望向大单于。
张轨回望同伴们,终于放下心悄悄长舒一口气,手上尽是湿汗。
“我早就说过,和谈的事情是为了整个匈奴部落,而非是为了小女一人!难道你们仍然不相信,觉得我会为了这种事情,而贸然发动更大的战争报复吗?”刘猛挥着拳头,重重敲打在桌案上,砸出几点血丝来。他咬牙瞪着眼睛,浑身都在无知觉地颤抖,明显悲愤到了极点,却仍在强行克制。
“懦夫!”刘训兜很不满兄长的反应,起身欲走。
“坐下,别觉得我不敢杀你!”刘猛眯着眼睛,如卧虎吼。
几个忠于单于的头目,闻言带刀近前几步,作待命状。
刘训兜见状打了个寒颤,惊讶于兄长的翻脸,赶忙坐好。
“匈奴五部,元气早已折损地不如往日,加之许多人成了忠于大晋的士兵、农民,愿意追随而来者不过数万。要打旷日持久的战争,我们是持续不下去的,只会把剩下的子民耗尽。”刘猛仰天叹息一声,颓然挤出苦笑道:“我不希望你们诸位在今后失去亲人朋友,也感受如我这般的丧女之痛。”
“大单于!”呼延腾、李恪等人,齐声呼喊,同感悲凉。
匈奴单于刘猛的这般反应,让即便是心中最反感他的孟观、李肇、綦毋伣邪这三人,也不得不由衷佩服其克制力。按理来说,刘猛是大获全胜的一方,新得知女儿的惨死,此刻对俘虏们展开报复是毫无成本和顾忌的。可他偏偏能不滥用手中的权力,仍是全心为整个部族考虑,可谓奇人也。
“虽然家父曾延请名师,可我少年时读汉人书籍,常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喜欢弓马衣服,根本无心学识。然而我记得很清楚,光武帝刘秀曾经有指着黄河水发誓,保证敌将朱鲔只要投降不予加害。后生,是这样的吗?”刘猛努力平抑着心态,缓缓问道。
“是的!”在一众复杂的眼神围观下,张轨平静地接下话头,并为此解释道:“昔日朱鲔曾向更始帝献谗言,使得刘秀的兄长刘演被诛杀,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后来刘秀独立出来自立为帝,朱鲔则替更始帝守卫洛阳,在前者久攻不下时,指着黄河许诺不计前嫌,只要后者投降依然能够当官封爵。”
不懂此事的匈奴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单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在那个相对淳朴的年代,誓言、许诺还是非常神圣的,直到司马懿把洛水之誓当做狗屁,最终族灭了曹爽等人。而刘猛提及这件往事的目的,是在于说明他的心意,不受爱女惨死的消息所影响。
“诚然!既然我顶着刘姓这个姓氏,总要向他们学点该学的东西吧?曹操能接纳杀害爱子的张绣,刘邦能够将雍齿封侯,这都是大丈夫的所为。我固然很爱惜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因此私怨引发大战,致使匈奴人不得安居。”刘猛点点头,在闭眼深呼吸后,睁眼许诺道:“我谋和的初衷,绝不改变!”
现场闻言一片喧哗低语,在座的人各怀心思。
“懦夫!”刘训兜仍然是极度不满,在心底暗骂。
“少年郎,你敢于和我直说这件事,我既是非常痛恨,也非常感激。如今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身份,希望你给我仔细说说,我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完这些后,刘猛的神态瞬间苍老了很多,满眼疲惫地追问道。他心里很清楚,晋人不会无缘无故害死女儿,一定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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