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轨跟着吴艮,犹如小孩跟着大人,亦步亦趋、好奇环顾,途中他们没有说几句话。走到目的地才发现,原来就是他们常去的那个食堂门口的广场。巨大的日冕摆在中央,附近种了许多棵漂亮且高大的栾树,形成足以遮蔽的绿荫。秋天到来,栾树已有黄、绿、红三色的叶子,十分炫目。
官吏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聚拢成一堆堆闲谈。张轨不止一次见过这幅景象,可都是在用完餐之后,不似今天正是办公之时。原来闲逛的并不是唯独吕雅之辈,整个尚书台的风气就是这样,上行而下效。可能确如吴艮方才所言,这才是“真正该做的事”。
“吴兄,怎么才来的?”一个吏员远远招呼道。
“今日有公务,故而来迟。”吴艮笑着走到其旁。
面对这群陌生人,张轨频频点头打招呼,拂扫开几片落叶,学着他们的样子席地而坐。这里有三个中年人,均是佐郎的衣着打扮,亏他已经在尚书台混迹个把月,却压根不认识。吴艮慢悠悠地给双方介绍,一个姓毛的是右中兵尚书佐郎,一个姓方的是左士尚书佐郎,一个姓陈的是运曹尚书佐郎。
人和人的相处,还是分高下的。右中兵管洛阳的一部分屯田军户,左士管朝廷的礼食肴馔,运曹管民夫转运,都是中等偏下的边缘小曹,比南主客好不到哪去,还更显得劳累。故而他们地位相近、心态相同,总是凑到一块。其中这个左士,和南主客一样,都归属客曹这个“大曹”管辖。
“这位年轻郎君,为何从没出来碰面啊?”毛佐郎问道。
“他啊,只知闷头苦干,哪知其余。”吴艮连忙帮着解释。
“张佐郎年少有为,可是一定要多出门走走。如果不嫌弃我们几个老朽的话,可以常来往。”年纪最大的陈佐郎,已经是须发皆白,一脸愁苦的模样,说话倒很是贴心。他的运曹是个新设置不久的部门,专门负责各地的物资转运,是实打实的苦活、累活。
“事务繁多,但愿可以得闲!”张轨客气答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诸人一愣,继而不约而同大笑。
“到底是实在的西土之人,这份单纯值得赞赏,却不能被鼓励啊。听我一句劝,埋头做事者没有出路,还是多抬头观察下四周吧。”方佐郎也吭声了,不停地摇着脑袋,若惋惜状。
“其实我们几个,志趣和经历大体相同,年轻时都是和你这样踏实勤恳,没日没夜地细心撰写文书,可最后熬了几十年的资历,才堪堪披上佐郎的衣服,连‘吏’的身份都没脱离。原因无它,我们都找错了方向,悔之晚矣。”吴艮替三人作着总结,一声长叹后道:“或许你会说,我们自己都混成这样,哪有资格劝导于你。可这段时间来,我亲眼看着你如此老实幼稚,实在是于心不忍,不想看着你越陷越深,步我们的后尘啊!”
“是啊!”其他几人闻言,深有同感。
张轨笑了笑,稍微客气几句,把谈话重心给挪开了。四个老吏渐入状态,说些平常的见闻和消息。有的还很直白,在张轨的理解范围之内,比如风闻谁要到哪个曹就任,谁要外放到哪个地方为官,谁与了哪个高官家族联了姻,谁又是低调隐藏的大族子孙。有的却很无趣,张轨感觉完全没有意义,例如谁和谁私底下说了什么话,谁和谁又近期走得很近,皇帝的随从里新增加了什么人,某个高官的生活习惯、业余爱好是什么。
最无趣的阶段,是说起近期的京城婚姻很多,门阀大族都在忙着嫁女儿,对人的选择也不如以往那么挑剔,老吏们攀谈着举出了十余个例子,热闹地猜测着原因,并探讨着会造成什么影响。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琐事,按理来说没人会在意,可他们聊得津津有味。这些看似不显眼的风吹草动,敏感的人自然是会有想法,可迟钝的人怎么也不理解,这就是学识之外的从政能力了。听得无聊至极的张轨,已经是昏昏欲睡,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明显不是这块料子。
就在老吏们探讨激烈的时候,忽然听得鼾声大作,才面面相觑地停了下来。他们扭头发现,坐在旁边的张轨已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竟然耷拉着脑袋沉沉坐睡,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吴艮重重咳嗽几声,可还是发现没有作用,只好伸出手推了两下,这才让张轨吓得惊醒过来。或许很多人有体验,特别困的时候短短假寐一下,被刺激而醒后脑子会特别清醒,张轨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他急忙向几个前辈致歉,口不择言地说是公务劳累导致的。
“后生嗜睡,像我都很难熟眠了。”吴艮为之解释道。
“唉,年轻人都是这样。”毛佐郎见状叹了口气。
“张佐郎仍需多加历练。”方佐郎倒是微笑鼓励。
“或许是天气太适宜了吧。”陈佐郎也不生气,很通情达理。
张轨不好意思地挠头,沉默傻笑。
“行了,讲点对年轻人来说有意义的事情吧。” 毛佐郎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继而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你们客曹的司马尚书,即将要来亲自理事了,诸位要做好准备迎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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