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面以来,扶严夷的王子梁定,一直是风头最盛、讲话最多的,仿佛成了所有外使的代表,为谋取钱财利益而摆弄姿态、明暗兼施,并最终得偿所愿。可等到司马楙好不容易将其安抚收买,满心以为可以快速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意外又发生了。
三个外使,毕竟各分布于不同的地区,平时连沟通讯息都很少,怎么可能真的口径一致呢?其对中原王朝的诉求自然不同。首先是矮胖黝黑的林邑国二王子范鼋,回头和一个年迈头白的亲信随从商量了几句,后者倒是穿着儒者衣冠不似南蛮土人。很明显,那个看似平常的老人,是他的智囊。
“尚书,赠礼可否换些别的?”范鼋施礼道。
“哦,你想要什么?”司马楙闻言不悦,姑且答复。
“说来惭愧,鄙国僻处大海之南,地有炎热烟瘴之苦,民无礼乐文教之俗。此次入洛,希望得到上国的工匠,教授以冶铁、制革、纺织之术,并购买百工、农艺、儒学之书。若是有可能的话,还希望能延揽来知书的中州士人,开化吾之子民。”范鼋一语既出,惊得四座转头望来。
“小邦实力,大国气魄。”张轨与同伴感慨道。
“确实异于寻常蛮夷。”见多识广的吴艮,也刮目相看。
“二王子啊!你可知道,这金银绢帛的私人馈赠,乃是本王不用通过朝廷,自行给予的。”司马楙斟酌一番,倒还算赏识对方的胆气,认真回复道:“然而涉及工匠、人口、书籍,则必须上报至朝廷申请,不然我可不敢允诺。而且,你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范鼋闻言没有吭声,再次与身后的老者交涉几句,这才笑着点点头。汉末迄今,战争频仍、豪族兼并导致可用人口稀缺,乃至于不停引入蛮夷充当战士或劳力,这是谁都知晓的现实。而新崛起的林邑国,虽只有区区一县之地,但拥有曾受汉文明辐射的优势,在蛮夷中别具一格,正在图强。
“我虽然是粗野之人,也薄晓史书。想当初战国之世,晋、楚两国争霸百余年,谁都制服不了谁。于是乎晋国派出巫臣为使节,到了当时还愚昧蛮荒的吴国,教之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在那之后,吴国才真正和中原有了交流,学习到先进的礼仪和文化,不到百年就攻破了楚国的郢都。”范鼋声音朗朗、吐字清晰,与其外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这回事吗?”司马楙抓耳挠腮,他没读过什么书。
“有的。”索靖不露声色,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提醒。
“我邦虽然弱小,但地处交州之南的关键位置,愿意为天朝上国出力,牵制住割据江南的孙吴,使之兵力分散、疲于奔命,这也是此次出使的第一目的。所以愿蒙恩准,开化南疆之民!”范鼋没有注意到上座的异常,继续自己的慷慨陈词,又深深施礼。
“我会如实禀告朝廷。”司马楙点头答允。
范鼋正要答谢,身后却响起个声音。
“范王子所言,却存在个问题。”张轨忽然起身。
“喂喂喂,张佐郎?你是什么身份,安敢参与到尚书与贵使的谈话中?”眯着眼睛养神的李骧,闻言惊得连忙瞪大了眼,出声呵斥道。这两天以来,他算是为这个属下几度头痛了,总想给自己惹出事来。可此人依然挂在南主客曹名下,就像甩也甩不掉的狗屎,无奈至极。
“不知尊卑,退下!”司马楙怒目而视,伸手指着道。
“尚书、郎君,刚才诸位言之凿凿,令我负责三位贵使的一切事宜。请注意,说的还是‘任何大小事宜’。那么我对此提出简单的两句疑问,难道都不行吗?”张轨耸了耸肩,摊着手示意左右道:“或者说,其他有谁愿意担起这个责任,把我给替换掉?”
李骧缩回了脑袋,吕雅低头不语,索靖翻着白眼。
“行了,那你简单说,不准多!”司马楙叹了口气。
“是。”张轨摇了摇头。在其他人都只知道满足蛮夷要求的时候,他仍想着找机会为己方争取利益,即便朝廷上下压根认为是不需要的多管闲事。他转过头,对着范鼋说道:“如君所言,史有明鉴。昔日晋为了制衡楚,扶持了吴国。后来楚为了对付吴,又扶持了越国。只可惜,吴国、越国轮番强大成为春秋霸主,反而让旧霸主晋、楚大败蒙羞。故而,贵邦林邑国想要励精图治,我大晋原本是理当加以帮助的,只是未来如何保证呢?直白点说,林邑愿意为大晋付出什么,或者能够做到些什么,以确保将来的忠心臣服?”
“没事找事!”果不其然,在座的人都在低声埋怨。
司马楙苦笑着,不知道是该及时阻止还是再看情况。
这并非是事先能够想到的反应。范鼋没想到自己的锋芒毕露,反倒引来张轨的警惕,提出来反制的条件。按照汉魏旧例,“臣服”往往需要提供蛮王的儿子当人质,或者女儿为妃嫔,例如鲜卑、匈奴现在都有质子在朝,可这点林邑国原本是没打算的,想着能免则免。国王范熊就两个孩子,哥哥要当继承人,唯有一个已嫁人的妹妹。要是真要提供“保证”人质,滞留北方受苦的唯有他自己了。想到这里,范鼋为求助而扭过头去,望向那个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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