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南门所连接的,是洛阳城的壮丽中轴线,宽十二丈的铜驼大街,可容纳足足五十匹马或者八十个壮汉并肩而过。曹魏时期为了装饰这座重建的城市,把长安的铜驼、金人、承露盘等秦汉古物纷纷移来,其中这个铜驼是汉武帝为纪念开通西域而特意铸造的,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故而此街得名。城中人早已见怪不怪,可它仍然令游访者和后世人惊叹。
铜驼大街向南直通的是城南四门之一的宣阳门,那是个长期人来车往、各式方言喧哗的重要出入口。现如今孟干带着几个属下,就端着个胡凳坐在那,双手耷拉着垂似猩猩,既困又倦地打着哈欠。有个大大的“南征纳士”的旗子,就插在他们的旁边,同样没有力气地卷成一团,懒得招展。
皇帝给予的空头支票,说得特别好听,实际很难兑现。每人五匹绢的犒赏,对于寻常百姓或士卒来说是很丰厚,但考虑到数千里跋涉的危险,以及客死异乡的可怕,这个诱惑就并不值得动心。何况洛阳是帝都富贵城,无论是本地居民还是外地来者,都是起码小有资产者,或者是市侩心很重的人,压根不会对此产生兴趣。古来所推崇的六郡良家子,名将所喜欢的本分参军者,都不是从这种市民群体而来,无须多言。而唯一可能参与的禁军,原先就享受着远胜于边军的优待,又哪里看得上孟干这个所谓的破烂“横海将军”?这里的大街上满是公卿和将军,何足挂齿。
故而半个月下来,孟干的心情从激昂转变为沮丧,继而彻底麻木了。前来应征的,大多是游手好闲的恶少年,企图骗了赏钱就跑。有些乞丐和老弱主动投效,他又完全看不上,不想用之为炮灰。辛辛苦苦招兵买马,最终只得到二十多个勉强合格者,还必须时刻命人监视着,以防纪律松散、各自潜逃。不得已,他呈报了有司,去城西的西南流民中征募壮丁,又凑了四十多个乡党,这才起码有了将军的尊严。孟干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算了,对朝廷的扶持力度估算过高,心里懊恼盘算着如何用这群人去“收复交趾”。眼看着腊月过半,人们都快要团聚过除夕,更不会搭理这种“征兵”,他已经想认命收手,直接南返算了。
就在这时,孟干发现有群丁壮正朝旗帜走来,此辈虽然穿着寻常百姓服色,可身姿矫健、步伐齐整,很有慑人的战士气息。为首者的两个人,一个身高八尺有余、魁梧肥壮,一个七尺出头、行动轻捷,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他不寒而栗地站起了身,有点怀疑是不是来寻衅的恶少年。
“我看横海将军,不似传说中的三头六臂嘛!”高壮者抢先走近前,伸出熊掌似的双手,并拢着孟干的肩膀轻轻试了试,又带着调侃的腔调说:“洛阳人都说,南海有孤忠,是大晋难得的义士猛将。可站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卒’,或许只是比常人多了些责任心而已。”
“啊?啊!”孟干被捏地懵然无措,傻傻地回应。
“喂喂喂,你个匹夫在做什么?勿要惊扰到我们未来的将军!”轻捷者快步走向前,推搡并训斥着同伴,一把就将人给抢了过来。说罢他露出满嘴的淡黄色牙齿,笑得异常温和。
孟干惊讶地发现,久经战阵的自己,在这两个家伙的手里仿佛少年,论力气根本挣脱不开。这也怪不得他,其出身于大晋的最西南端,对北方人没有身高体格优势。好在他也异常敏锐,灵活地使了个下蹲侧转,从对方的肩膀下溜了出来,保住了面子。
“汝等是何人?”几个西南兵涌上前护主。
“无妨!”孟干的心态倒还镇定,伸手阻拦了冲突。
“我等慕名而来,愿意投军!”两个为首的来者,答得异口同声,继而互相埋怨地看了眼,哼了一声各自退开一步。跟在他们后面的,也穿着寻常百姓服饰,大约有七八十人。
“壮士如肯参与南征,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眼看着来众人多势强,孟干大喜过望地一口应允,都顾不上盘问来路。直到属下低声提示,他才如梦初醒,连忙又带着笑容相询:“不知道几位是从事什么营生,又是哪里人?请告知我这里的书吏,便于编造名册、拟报朝廷。”
“孟将军熟历战阵,难道也和普通人一样,毫不筛选地招兵吗?”没想到如此热情,那个高壮者却是老大的不乐意,用两只“熊掌”捧着肚子,皱着眉头说:“我辈将同行数千里,未来的敌人也将数倍于己,需要的是临阵不怯、生死相依的坚定袍泽,难道是街头随便拉个人就能上的?”
“那,你的意思是?”孟干疑惑不定。
“自然是需要考验和淘汰,选择出真正合适的人来!将军既然知晓兵事,自然也知道,只有和信得过的人并肩而战,才能从一次次胜败中活下来。”高壮者叹着气,对自己冒昧的事来投有点后悔,却又别无他法。他又细细扫视,认真打量了下这个征兵团队,除了孟干等几个外,只有两名尚书台打发来的书吏,几袋子准备用于犒赏的帛匹,和那一杆大旗。他想象中的“入伍”重重考验,各式兵器依次测试的情景,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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