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快开门!”交趾城的西门外,吴军溃兵疯狂地拍打着城门,如无数只沙虫般蠕动拥挤着,竭尽全力要躲回安全的城内,在他们的身后则丢着满地的盾牌刀枪。在他们半夜鏖战了许久,付出巨大伤亡,尚不能推进半步后,其士气就已经彻底垮了,任何纪律也约束不住。这时候他们哪还管得上什么官长次序,只管着如何在乱局中保命,连带队的将军卫濮本人都被推搡到很远,只剩下几个忠心的亲兵在保护。
晋人的船墙,距离交趾城不过是一里而已,完全在强弩的射程之内。孟干带着此处汇聚的四千兵将,一半人攀爬半挂于船身之上,不停地朝着溃兵发射弩箭,另一半人则在底下频繁搬运,为之递送补给。交州是树木丛生的温热地带,制作箭矢非常便于取材,可以不计损耗地使用,廉价地收割敌人的性命。后者丢兵弃盾没有自保之力,又是以极其密集的状态乱成一团,晋军无须认真瞄准,只要注意方向,基本都能射中。
站在城头的吴军,未尝不想对惊恐的袍泽们施以援手,但他们无能为力。晋人躲在船墙之后,就算是养由基一样的神射手,也很难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只能尽力还击、聊胜于无。最大的帮助是开门放入,可是主帅陶璜迟迟没有开口,谁都不敢私作主张。
看到属下的伤亡渐增,陶璜岂能无动于衷,在这种讲究门阀实力的年代,尤其是吴国的世袭掌军背景下,他很在乎这群部曲老兵的死活,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可是谨慎的习惯提醒他,要是真在这时把城门给打开的话,晋人还是有可能尾随冲出,趁势跟在溃兵后面杀入城中,那事先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可能性虽低,可就怕万一。缺乏攻城器械的晋人,正苦于不能正面攻入,难道会放过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吗?
“放下绳索,让他们爬上来!”陶璜终于做出决断。
爬绳虽然缓慢,可终归是一条生路,城头吴军不敢怠慢,赶忙把出城用的众多粗绳给甩下,大喊着底下人快些上来。在这种无助的绝境中,残余军队比猿猱还矫捷,抢着腾跃上墙。出城时六千人,回来的只有两千多,其实差额大部分是伤者,都捂着伤口躺在地上哀嚎惨叫,没有力气攀爬。古代战争就是这样,胜利者占据战场,有条件抢救己方伤者,败退者不仅自相践踏,还总是抛弃伤员。战斗后的追击杀伤,往往比两军对垒时多,故而骑兵常作扩大战果之用。
“陶都督,我有罪!”刚一碰面,卫濮就低头请罪。
“不能怪你,是我的判断失误。”陶璜主动承担责任。
今晚揪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躺在城下的众多伤亡者,如失去母亲的弃儿般,怎么啼哭喊叫也没用,晋人还在不停地发射弩箭,意在赶尽杀绝。城头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听着那凄惨至极的声音,这对于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中,陶璜虽然悲悯却依旧坚定,生怕因心慈手软而暴露出城防漏洞,亲自坐镇在这以防有人偷偷开门。可是就在这时,看守北门的将领黎晃匆匆赶来,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面谈。
“都督可否屏退众人?”黎晃一开口就很谨慎。
“如有军情,无须欺瞒大家。”顾虑颇多的陶璜拒绝了。
“都督,陶威带着他那路溃兵,正在朝着北门逃回来。”黎晃无奈,只得如实禀告道:“可是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无数个举着火把的晋兵,喊杀声震天,追得非常紧。末将不得不来请示,可否开门或者缒绳?”
“威儿!”陶璜痛苦地在心中喊了声,却维持着如常的神态。作为主帅,他知道这时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看他在面对儿子时能否做到理性、公平。甚至于那个多次败军之将卫濮,都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无声地表达着态度。既然对西路的败兵,能够如此绝情只考虑胜负,那么北路呢?
陶璜感觉到有个巨大的石碾,压在自己的心头上磨来磨去,使他难受地近乎窒息。可理智告诉他,北门的情形比西门更甚,敌军是黏着败兵而来的,就算是抛下绳子也有极大的风险,晋人完全能够趁乱攀爬入城。要是松了这个口子,即便能侥幸阻止住,他这位“常胜统帅”的威名也会一落千丈,被暗地里骂为只顾保住儿子性命的小人。今后再带兵的话,那些将军们怎能服气?于公于私,他都不能作出区别对待的决定。
“城防要事,岂能轻易开放?昔日汉光武帝刘秀,率领东征赤眉、青犊等贼时,麾下耿纯等将军的营地在夜晚被偷袭,却严令各部不得擅自开门相救,以防天黑造成更大的混乱。正所谓‘大兵不可夜动,故不相救耳。’这是治军的至理名言。”陶璜叹了口气,又厉声督促黎晃道:“你听好了,向他们喊话,让他们就近去别的地方暂歇,自行判断作战目标,也可以直接退回合浦、番禺休整,不许入城!但凡有敢于趋城者,无论敌我,一律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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