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交州全境还多,超额完成南征任务,今后怎么办?这是萦绕于每个人心头的困惑。要说一开始,孟干执着于入洛面见天子的起因,就是澄清战死诸将的冤屈,并且求得中枢援助去夺回版图,这是横海军的诞生起源。可是如今万事顺利,在志得意满之余,又觉得一阵空虚。乘胜追击入敌国腹地,恐怕实力还不够。被动等待敌人的陆续反扑,又觉得无聊而倦怠。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战略层面上无所渴望。
人人都需要某种精神支撑,通俗的说就是人生的“盼头”,可能是事业,可能是家庭,可能是孩子,可能是娱乐,否则就是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摆在横海军文武面前的难题,是他们的行动实在是太顺利了,而且都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官位提升,哪怕普通士卒都赚得不少。虽然这种偏远边疆的郡守,可能在价值上都不如中原的一个县令,但至少待遇级别是享受到了。失去目标的他们,不禁感到相似的茫然,未来还追求什么呢?
“陛下无雄心,门阀无公心,四方宰守无仁心,各地军将无战心,这不止是咱们一个地方的困境。”张轨叹着气,并不掩饰心里的失望和悲观:“从淮北到巴蜀,五千里地的漫长前线屯驻着百万雄兵,面对个虚弱无比的东吴,如羊祜辈的‘都督’却是不思进取、饮酒度日,拖着几十年也无所作为,并不打算致天下以太平,哪里有什么名士的‘风骨’可言?士卒倦于长期耕守,民众困于辎重转输,真不知道海内重新混一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啊。即便从赤壁之战算起,孙氏家族割据东南半壁,也已经长达六十六年,昔日的青年都抱上重孙子了!在他们的思维里,汉朝覆灭后就是东吴,对本朝完全没有亲近和依附感,以为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是被长江分隔的敌国。”皇甫方回点头感慨:“反观我们,经历了汉、魏、晋、三朝,孟州君甚至还多经历了蜀汉一朝。要是再不对孙吴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唉!”几个人都是一阵无助的感叹。
漫长的江淮国境线上,都督豫州的王浑,都督扬州的陈骞,都督徐州的司马晃,都督荆州的羊祜,都督沔北的卢钦等等,各自拥有数倍于横海军的兵力,而且是常年戍守的精兵锐卒,实力强劲,后勤便利。无论贤愚老少都知道,若是在交趾发生战争的期间,他们其中但凡有一个人主动出击,吴国本就稀少的军队被各条战线给牵制住,“长驱入建业”绝不是空谈。
“归根结底,还是门阀的弊端。陈骞、羊祜等等所谓‘名将名士’,他们犹如世卿世禄,凭借着所谓的家世,一出生就能得到高禄美官,完全没必要去冒风险立功。要是赢了,也就是提升到他们可以熬资历等到的官职。要是输了,反倒是把平时的名头搞砸了。譬如一窍不通的下棋者,或者滥竽充数的家伙,保持沉默来假装高手。要是换了有真才实学的人去就任,即便能力不足,起码会有进取心。”张轨瞥了眼孟干和高轨,有些话还不能说得太直漏。其实官二代、官三代的最大问题,是养尊处优和不学无术,能力很难追上父祖辈,蜀汉的灭亡很大程度上就是吃了这个亏。张轨没说,以免谈及故国伤人。
而且有限的“缙绅世家”取材样本里,能发掘出来的金子本就有限,范围实在太窄。后世有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其实民间涌现出来的人才足以支撑整个帝国运转,例如刘邦为领袖的丰沛团体,一县之地都能选出合格的公卿将相来,这并不是特例,何县没有英才。像魏晋这般,选才标准沦落到“九品中正”这样的地步,就是白白浪费泱泱华夏的济济人才,非得捧着富贵出身的朽木疙瘩当珍宝。承平时期也就罢了,遇上秦末、汉末那样的乱局,结果可想而知。当然,尾大不掉的地方豪族是东汉以来的普遍问题,同样困扰着东吴政权,现在双方是类似的窘境,都是官宦子弟世袭当家,连陆抗和羊祜这样的“菜鸡互啄”,都能吹嘘成“名士对阵”。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那我们,就这么拖耗下去?”孟干无奈发问。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高轨叹气反问。
“《尉缭子》有云,地所以养民也,城所以守地也,战所以守城也,故务耕者民不饥,务守者地不危,务战者城不围。”张轨安慰说道:“我等既然拿下交州,那就先倾心把这块地方治理好。别人的言行无法改变,至少我们要予这块地方以太平,让军民富裕而团结。只要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人和,未来如何进退、是攻是守,皆足以应付。”
“是啊。中原积弊丛生、公私糜烂,但不妨碍我们把交州这片百废待兴的新域,打造成寒庶皆欢的真正乐土。正因为它的偏僻和荒凉,才可以远离种种束缚,我们能够自主做出很多事。比如说改造‘军户’,还有建立‘官商’,以及更公平的人才选拔。这是个珍贵的试验田,能为庙堂之人提供许多有益的借鉴。”皇甫方回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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