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时,他们顺利在小港口靠岸,于居民惊诧又慌张的越语议论声中,慢条斯理地谈笑着登陆了。陈声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头,负着双手直视前方,懒得搭理那群好奇的庸人。吴国的官民地位悬殊,比魏、晋、蜀还要夸张很多倍,他的做法极其自然。
像东安这种身处腹地的小县,平时又无需设防,百人规模的郡兵散在民间,各自忙活打鱼种田的事。码头上只有几个坐着晒太阳的小吏,他们是蹲在这聊天打发时间的,顺带着每天从渔民手里蹭点油水,讨一份无本的晚餐。望见晋军这伙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不慌不忙地又多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然后笑呵呵地集体起身,走到前方当头拦截住。
“你们是?”为首的老吏,吊儿郎当地一夫当关。
“啪!”没有回答,只有清脆的巴掌声。
“汝等是何人?”老吏捂着脸颊,语言反变流畅。
“啪!”又是个凌厉的巴掌,陈声傲然不屑。
老吏被打得龇牙咧嘴,气冲冲地瞪着对方,呼哧呼哧地不再说话。东安因小而缩减官吏,他又是汉越混血的本地老家族,资历声望比县长还高,平日里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没有这么折了威风。可越是遇到这种凶暴的态度,他越是不敢当场发作,怀疑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敢对穿着官服的自己反复动手。
趁着低头的功夫,老吏悄悄打量起来,机灵地从来者腰间挂着的印绶入手判断。他确实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二千石的青绶从没见过,一千石的黑绶也不认识,却猛然发现四百石以下的黄绶,在来者的队伍中大批量装佩。他大吃一惊,此物他倒是很熟,是东安县长级别才拥有的!
“上官!”老吏吓得匍匐跪倒在地,其余人跟着行礼。
“起来!”停顿了刹那,陈声才缓缓说道。
“不敢,不敢!”老吏这回连头都不敢抬。
“这不是贱骨头吗?”范芦悄悄抱怨道。
“诸位有所不知,官场就是这样的,哪怕只高了半级都是不可逾越的天地之隔。”陈声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只让几个晋人听见:“我要是客客气气,他反倒是不知道何为尊敬。我要是这么粗暴蛮横,他才会相信我是高不可攀的中枢官。如此一来,对于我们的身份,他还敢怀疑质问吗?”
“有理!”晋人纷纷点头,佩服陈声的谙熟官场。
“你们县长是谁,此刻在哪?”陈声转而又高声问道。
“禀上官,本县县长是周况,平日里喜欢探访民情。他现在估计在哪个山野慰问贫苦百姓,我立刻派人去将他喊回城里。诸位如果不嫌弃,请随我先去县廨里坐一会。”老吏点头哈腰,露出发黄而稀缺的牙齿,赔笑道:“东安虽然偏僻简陋,却还是有些新鲜鱼虾山货,可供贵人们尝尝的。”
“前面带路!”陈声只是微微点头,又拂袖指了指身后道:“我带来的三千甲士,来自于我大吴皇帝的禁卫,他们刚刚经历了海上颠簸,又困又饿。汝等迅速安排民间做饭,去给我一一端送上去。这是朝廷的公事,不必吝啬经费,饭食都选好的供应。”
“小人自会安排妥当!诸位肯屈尊来小县观摩,是求也求不来的荣幸,哪里需要你来担待?保证又快又好,而且全部由本县承担,不浪费朝廷的开支。”老吏拍着胸脯允诺道。像他这样久历宦海浮沉的人,只要认定了来者的尊贵,上道是非常快的。
“难为你了!”陈声展露笑容,伸出手握了握。
“上官言重了!”老吏受宠若惊,双手卑握对方一个指头。
眼前的人情世故,就是无数个真实案例的缩影,无论是江北的晋国还是江南的吴国,都遵循着这个套路。虽然教育晚辈,提倡的都是正直、善良,可等到孩子长大了,却要劝他们圆滑、妥协,这种割裂感矛盾又好笑。陈声等人去郡县,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神仙下凡,挥霍着民脂民膏,随心享受、尊严满满。老吏等人接待上官,还要费尽心思地讨好,从正规款项之外榨取民间财富,以加大力度。要是陈声真的还是个吴官,中途的官方开支一来一去,对上列支、对下舍弃,就节约下来成他的私财。只是他们的欢声笑语,代价是要无辜的百姓付出多少心血和劳力,那就完全没人在意了。
客人们受邀进城,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主位上,接受紧急招待。那伙平时无所事事的县吏,此刻确实肉眼可见的手忙脚乱,当面用抹布乃至于袖子把坐垫和桌子擦干净,这份虔诚之心昭然可见。后厨也忙活得不得了,买鸡抓鸭,杀猪宰羊,发出阵阵热闹的声响。光是听这个诱人的声音,吃了大半个月干饭和稀粥的晋人,都馋地直流口水,肚子咕咕作响。
“上官?”老吏笑着躬身在侧,欲言又止。
“我是司市中郎将陈声,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陈声瞥了眼,深知自己作为皇帝的宠臣,在官场还是有些名气的。看到对方恍然大悟的神情后,他才继续说道:“陛下去了南海,新抓了一批罪官,要遣送他们来建安造船。我带了这批兵马负责押送,故而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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