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费心!”张轨、孔汾、陈声齐声感谢道。
宾主再度推让着各自入席,后厨加紧烹制新的食材。周况借着刚才打下来的基础,试探着询问些建业城中的动向,以及东吴朝廷的官场新闻,得知尚书令张尚、中书侍郎奚熙这样的中枢高官,都会因欲加之罪而全家获罪,既害怕又唏嘘不已,却仍拍着手表态支持,以示对孙皓的耿耿忠心。
周况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不堪,可作为一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小县之长,他太渴望改变命运了。他已经快要而立之年,却因家境贫寒、职务卑微,连个合适的婚配都攀求不来,只能索性单身到现在。若是再搭不上中枢的人脉,这辈子做到头顶多也就是个边疆太守,这辜负了一身才学,他不甘心。
别看太守、县长说起来好听,可当的是哪个地方的太守、县长,却是大有区别的。对于吴国人来说,去建安郡做官无异于后世的“充军刺配”,而来其治下荒凉偏远的东安县,那就更是发配中的发配。有时候这种地方的主官会长期空缺,因为谁都不愿意来受苦,宁愿缩在家里做个富家翁。
周况已经在这里熬了八个年头,做着永远无法挪窝的县长。一开始他还兢兢业业,试图为朝廷把这块地界开发起来,拼了命地亲自带人开田、修路,把百姓们折腾得疲惫不已,年年以丰硕的成绩总结上报。后来他才发现,这压根没有半点意义,连个口头的嘉奖鼓励都讨不来。反倒是那些出身豪族、家境优渥的翩翩公子少爷们,舒舒服服地坐在富庶地区的官廨里,每天无所事事地清谈取乐,还能不停地往上升迁拔擢。最可怜的不是被否认或批评,而是无论想做什么好事坏事,朝廷都对他不理不睬,任他自生自灭,这种寂寞和悲哀溢于言表。
于是乎周况顿悟了,他也不想再与百姓们苦苦讲道理,反正朝廷压根不在乎这里的那一丁点税赋,干脆大家都得过且过、你好我好。他找尽了父祖的亲戚故旧,想办法去试着走人际关系,只可惜人走茶凉、收效甚微,他的宗族在他手上衰落到了极点,没人愿意雪中送炭。所以他迷上了打猎这个消遣,每天浑浑噩噩度日。直到今天,张轨一行人的到来,让他这滩死水起了涟漪。
与之相对的,是同样有求于人的张轨。要继续往前走,他需要知晓吴国在沿海郡县的防御状况,以及得到份把各大城邑标注清晰的航海图,最好再搭配上在这条海路上有经验的领航员。周况自然是满口应承,把能拿出来的诚意悉数奉上,只是对于最后一条难以保证。东安是个大队伍不屑于停留的小地方,出海者基本上是在附近讨生活的渔民,很少人出门走远路。而且按照秦汉以来的民籍规定,无官方文书的情况下,百姓不得擅自跨境,客舍不得留宿。
就在双方互相打探着消息时,最早碰到的那位老吏慌乱跑回来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他这副模样,晋军的情绪难免受到影响,刚才的满堂和睦一扫而空,纷纷把手搭在了武器上。不过令人放心的是,他只是独自进来,而且仍然客气地与张轨等人打招呼,好像没有芥蒂。
“是,是侯官县开过来的三十艘官船,为首的是个都尉。据说是广州州府早就预定好的战舰,三个月前造好,泡足了水核验质量后,这才运送去前线。因为广州催得急,他们出港时忘了携带够水和粮食,这才在本县特意停顿下补充。否则的话,是照例直达南海的。”老吏缓了好一阵子,搞得听众无比焦急,这才慢腾腾地说出,让彻底卸下防备。前文已经提到,侯官县(后世的福州)是整个建安郡(即福建地区)最古老也是最繁华的地方。
“又得补充饮食?”周况顿时犯了难,唉声叹气。
“反正是花朝廷的钱,县长这么愁吗?”张轨笑道。
“上官,有所不知啊!”周况拱了拱手,一脸郁闷地说道:“像我们东安这样的环境,与外界联系的狭窄山路极度难行,物资运不过来,也送不出去。岭上开凿的田地也非常贫瘠,自己辛苦养活自己都难,平日哪有多少余粮啊?得亏是捕鱼捞蟹,才凑合着吃得上饭。像这种送船舰队,他们向交州、广州走了无数次,没有哪次是肯停留的,因为也晓得我们这边的情况。说句实在话,肉类没什么保鲜手段,唯有腌制才能留仓。至于主食,我这个县长也吃的是糙米,积年累下来几窖粮的也禁不起开销。你们和他们同时来,我们实难供应!”
“这么说,我们来得不该喽?”张轨调侃。
“没没没,绝对没有!”周况吓得站起身。
“东安上下士民,定当竭力供应!”老吏亦抢着说。
他们认为陈声、张轨是孙皓的亲信,害怕被告状获罪。
“也罢!既然你我如此投缘,不妨帮帮。”张轨忽然道。
“帮?”周况和老吏满脸怀疑,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此刻的张轨,却是在心底欣喜若狂,他与孔汾、陈声等人以眼神交流,只可惜后者没几个人能完全理解。不过至少他很清楚,这支舰队是送上门的财富!他们刚刚损失了过半战舰和娴熟水手,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为何不趁机把这支无人指挥的送船队伍给吞下呢?而且穷竭东安县,少不了要逐户搜刮,虽然受苦的是吴国治下的百姓,可他依然有点不忍心。于此九山一田之地,民生已经够苦了,有能力帮就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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