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晨曦，穿透湘南市上空薄薄的雾气，洒在静谧的街道上。
这一天，与往常似乎并无不同，却又处处透着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
林辰醒得比往常更早一些。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声音——送奶工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早班公交车驶过的沉闷声响，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谁家收音机里播放的早间新闻。
今天，是1997年7月7日。全国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第一天。
他坐起身，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叠被翻得边缘起毛的复习资料，以及旁边那几张画满了OICQ架构草图的稿纸。
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在这一天奇妙地交汇。一个关乎当下千军万马要挤过的独木桥，一个关乎未来波澜壮阔的星辰大海。而他将同时面对。
母亲李秀英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比往日更加丰盛——煮得恰到好处的白粥，金黄的煎蛋，甚至还有一小碟平日里舍不得买的酱牛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也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屏息的紧张。
“小辰，快吃，检查一下准考证、身份证、铅笔、橡皮……都带齐了吗？”李秀英一边给林辰盛粥，一边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她的眼圈有些发黑，显然昨晚没睡好。
“都带齐了，妈，放心吧。”林辰接过碗，语气平静。
他的冷静似乎感染了母亲，李秀英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父亲林建国坐在对面，沉默地喝着粥。他看了林辰一眼，目光复杂，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平常心，好好考。”没有再多言，但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已然传递。
吃过早饭，林辰背上早已检查过无数遍的透明文件袋，走出家门。夏日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空气中浮动着柏油马路被炙烤后散发出的淡淡气味。
走向考场的路上，氛围与往日截然不同。平日里追逐打闹的学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面色凝重、在父母陪伴下默默前行的考生。偶尔能听到家长低声的、絮絮叨叨的叮嘱，以及考生或紧张或不耐的回应。沿街甚至能看到一些维持秩序的警察，以及挂着的“严肃考纪”、“祝考生取得优异成绩”的红色横幅。
这一切，都构成了九十年代末高考独特的时代图景。 林辰独自一人走着，他的心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重生带来的福利，不仅仅是超前的知识和眼界，似乎还有一颗更加强大和沉稳的内心。他知道，对于身边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三天将决定他们一生的轨迹。但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个必须完美达成的阶段性任务，一个为他真正想要追逐的梦想扫清障碍的关卡。
考点设在湘南市第一中学，正是他自己的学校。熟悉的校园，此刻却笼罩在一层肃穆甚至有些肃杀的气氛中。校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黑压压地挤满了送考的家长，他们翘首以盼，眼神里充满了焦虑、期盼和祝福。
林辰穿过人群，走向考生通道。在验明正身、通过金属探测仪检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一片殷切的目光海洋。他的父母没有来送考，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不希望增加不必要的压力。但此刻，他仿佛能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中，看到自己父母同样焦灼的眼神。
“林辰！” 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看见苏晚晴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和蓝色的背带裙，梳着利落的马尾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准备就绪的从容。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加油。”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随即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默契，有鼓励，也有一种并肩作战的笃定。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随着人流，走向各自不同的考场教室。
坐在按照准考证号码排列的座位上，林辰环顾四周。熟悉的教室，陌生的同学。有人还在拼命翻着最后几页笔记，嘴唇翕动，念念有词；有人紧闭双眼，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也有人像他一样，静静地坐着，目光放空，等待着命运的钟声敲响。
讲台上，监考老师表情严肃，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一遍遍重复着考场规则。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严肃认真，沉着应战”八个字。空气中，粉尘与紧张的情绪一同悬浮。 铃声骤然响起，尖锐而悠长，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也仿佛按下了世界的静音键。所有的窃窃私语、翻书声、深呼吸声，瞬间消失。
“现在开始发卷。” 试卷和答题卡从前排传下来，发出沙沙的轻响。当那份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纸张传到林辰手中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指尖触及纸张微糙的质感，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
第一门，语文。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试卷。基础知识，阅读理解，文言文……那些曾经需要绞尽脑汁的记忆和理解，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条理清晰，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重生后提升的思维能力和记忆能力，在此刻展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 他拿起笔，开始答题。笔尖划过答题卡，发出稳定而流畅的“沙沙”声，与其他考生或迟疑、或急促的书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这个夏天最独特的交响乐。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当林辰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仔细检查了一遍姓名和准考证号后，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二十分钟。他抬起头，看到周围不少同学还在奋笔疾书，或是咬着笔杆苦苦思索。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知道，这张试卷上的许多题目，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曾让他抓耳挠腮，曾让他与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但此刻，它们却显得如此……温顺。这种感觉，并非狂喜，而是一种掌控命运的平静与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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