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是被活活冻醒的。
记忆还停留在自家那烟雾缭绕、热火朝天的大排档里,他正掂着炒锅跟老主顾吹牛,脚下一滑,后脑勺精准地磕在敞开的冰柜角上,眼前一黑。
再睁眼,天旋地转,入目的不是医院白得瘆人的天花板,而是个四处漏风、蛛网结梁的破败屋顶。身下硬得硌人,不是什么病床,而是铺了层薄薄干草的破木板。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疼,是冷的。身上那件分不清原本颜色的袍子,跟纸糊的差不多,根本挡不住这屋里嗖嗖的穿堂风。
“我操……什么情况?”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浑身却像被拆过一遍,软得厉害。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无数陌生的画面和记忆碎片像是被强行塞了进来,撞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陈野,云漠县丞……县令跑路……主簿饿死……教谕失踪……大炎朝……西境边陲……鸟不拉屎……
混乱的信息搅合在一起,还没等他理清个头绪,外头炸雷般的怒吼就把他震得一哆嗦。
“狗官出来!”
“还我们粮食!”
“再没吃的,老子们就冲进去,拆了你这破衙门!”
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暴戾,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饿狼。
陈野心里咯噔一下,连滚带爬地扑到那扇糊着破纸、歪歪斜斜的窗户边,舔湿手指捅了个窟窿眼往外瞧。
只一眼,他头皮都炸了。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挤满了人。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眼窝深陷得像是骷髅,但那眼睛里冒着的,是实实在在的、要吃人的绿光!锄头、木棍、甚至是磨尖了的木柴,在他们手里攥得死紧。
这他妈是穿越了?还穿成了个马上就要被“为民除害”的穷光蛋县丞?
原主的记忆此刻清晰起来:云漠县,大炎朝西境最穷的县,没有之一。土地贫瘠,风沙漫天,前任县令半年前就卷了最后一点库银跑得无影无踪。县丞主簿没熬过去,活活饿死在任上。唯一的教书先生(教谕)也看不到希望,溜了。整个县衙,现在就剩下他这么个刚考上功名、被发配来的愣头青县丞,以及一个快饿死的老衙役。
仓库?仓库里老鼠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顺便留两颗米表示同情。
真正的“三无”产品:无粮、无钱、无人可用。
“完了……”陈野腿肚子转筋,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中的噩梦级。别说建功立业了,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问题。
“哐当!”
院门被撞得摇摇欲坠,木屑纷飞。
“陈县丞!你再不出来,我们就真不客气了!”一个须发皆白,但眼神凶狠的老头举着锄头吼道,他是城里为数不多还有点力气的,姓王。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野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同样破烂号衣、面有菜色、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他记得,这是云漠县唯一的“在编”衙役,赵虎。据说以前当过边军,伤了腿才退役回来,结果就赶上这破事。
“慌什么慌!”陈野下意识吼了一嗓子,是大排档里镇场子的习惯性口气,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虚。
赵虎被他吼得一怔,随即哭丧着脸:“大人,真顶不住了!外面……外面百姓都要反了!仓库……仓库就剩三袋发霉的谷子,喂牲口都嫌磕牙!您快拿个主意啊!”
发霉的谷子?陈野眼睛下意识地往怀里摸,想掏根烟冷静一下,却摸到一个硬硬的方块和一个扁扁的纸盒。
他掏出来一看,愣住了。
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一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
这……难道是穿越大礼包?可这玩意儿在这鬼地方有屁用?能给外面那群饿狼点烟消消气吗?
绝望之际,他手指又碰到怀里另一个小袋子,掏出来,是一包红色的粉末,用油纸包着。这是他穿之前,刚在批发市场进的“秘制”辣椒面,准备研究新菜品的。
辣椒面……
看着外面那群饿得眼睛发绿的人,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陈野的脑海。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排档老板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越是乱,越不能慌!
“赵虎!”陈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跟我出去!”
“啊?大人,出去送死啊?”赵虎傻眼。
“放屁!老子是官,他们是民!官还能被民吓死?”陈野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那包辣椒面和打火机塞回怀里,又抓起桌上那顶同样破旧的官帽,胡乱扣在头上,挺直了腰板。
虽然心里虚得能跑马,但面上必须撑住!这是他在夜市跟城管、跟喝醉酒的混混周旋出来的经验——气势不能输!
“吱呀——”
陈野用力拉开了那扇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破木门。
门外,汹涌的人潮瞬间一静,所有饿狼般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的寒意和饥饿,几乎要把他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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