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危机在沈薇巧妙的“釜底抽薪”之计下暂时缓解,但隔离区内的生死搏斗仍在继续。随着对症药材的供应逐渐跟上,防疫措施也得以更严格地执行,死亡人数的增速明显放缓,一些症状较轻的患者甚至开始出现好转的迹象。
然而,重症区依旧如同人间炼狱。这里收治的都是病情最危重的患者,高热、出血、全身大面积皮肤溃烂化脓,恶臭弥漫,几乎每一天都有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沉默地抬出。负责此区域的,只有寥寥几名被高额报酬吸引来的、胆战心惊的民夫和一位年迈的、因心怀愧疚而自愿前来的僧医,人手和精力都远远不足。
这日午后,沈薇在青黛的陪同下,再次悄然来到隔离区外围视察。她依旧做男装打扮,脸上蒙着特制的加厚药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隔着栅栏,她能看到疑似区和确诊区秩序尚可,但重症区那边传来的压抑呻吟和绝望气息,却让她无法忽视。
“姑娘,重症区那边……情况很不妙。”青黛低声道,“僧医了尘师傅累倒了,现在只有两个民夫在勉强支撑,几乎是在等死。”
沈薇沉默地看着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区域,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医者的本能和内心深处那份超越时代的责任感,让她无法坐视不理。她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挽救重症患者希望渺茫,但至少,应该给予他们最基本的人道关怀和减轻痛苦的尝试。
“准备一下,我们进去。”沈薇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青黛一惊:“姑娘!不可!那里太危险了!”重症区集中了毒性最强的患者,感染风险极高。
“无妨,防护得当即可。”沈薇指了指脸上严密的药巾和手上戴着的鱼鳔手套,“况且,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她并非鲁莽冲动,而是经过权衡。她对自己的消毒手段和身体素质有一定信心,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深入了解这种瘟疫在重症期的全部表现,这或许能为寻找更有效的治疗方法提供线索。同时,她也无法容忍自己明明有能力做些什么,却因为畏惧风险而退缩。
阿煜得知沈薇的决定后,并未阻拦,只是沉默地检查了一遍她的防护,又额外增加了两名身手最好的护卫随行,并要求她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出来。
踏入重症区的瞬间,即便是沈薇有所准备,也被眼前的惨状冲击得心神一震。低矮破败的房屋内,草席上躺着形容可怖的病人,脓血的腥臭和腐烂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苍蝇嗡嗡地飞舞着。两个面黄肌瘦的民夫远远地站着,脸上满是恐惧和麻木,只是机械地将咽气的尸体拖出去。
沈薇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一个尚有微弱气息的病人身边。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全身皮肤几乎没有完好处,布满了破裂的脓疱和溃烂的创面,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蹲下身,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开始仔细检查。她发现,这些重症患者的死亡,除了瘟疫本身对内脏的侵蚀,很大程度还源于严重的继发性细菌感染和体液大量流失导致的衰竭。
“去打清水来!越多越好!”沈薇对那两个呆立的民夫喝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两人被她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才慌忙跑去打水。
沈薇则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高度蒸馏过的烈酒(用作消毒)、她特制的强效消炎生肌药膏、以及用于清理创面的干净棉布。
水打来后,她亲自示范,用烈酒浸湿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患者身上相对完好的皮肤区域进行消毒,然后开始清理那些溃烂的创面。她动作轻柔而迅速,刮除坏死组织,挤出脓液,再用清水反复冲洗,最后涂上厚厚一层药膏。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而且充满风险。青黛和两名护卫在一旁紧张地警戒和协助。
当沈薇处理完第一个病人,正准备转向下一个时,旁边草席上一个一直发出痛苦呻吟的老妇人,忽然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角,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菩萨……救救我……疼……好疼……”
沈薇看着那双绝望中透着一丝微光的眼睛,心中一软。她取出银针,在老妇人几个止痛的穴位上轻轻针刺,又喂她服下了一点镇痛安神的药粉。不过片刻,老妇人的呻吟声渐渐低了下去,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陷入了昏睡。
这一幕,被不远处几个尚有意识的病人看在眼里。他们那死寂的眼神中,似乎也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希望。
沈薇没有停歇,继续处理下一个病人。她的动作稳定而精准,仿佛不知疲倦。汗水浸湿了她的内衫,防护药巾下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紊乱。
随行的民夫从一开始的恐惧和麻木,到后来渐渐被她的专注和冷静所感染,也开始笨拙地学着帮忙,递送物品,搬运清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薇处理了七八个重症患者。她无法治愈他们,但她的清理和用药,明显减轻了他们的痛苦,控制了一部分创面的恶化。更重要的是,她带来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尽管这希望依旧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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