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楚湘便悄然起身。
她仔细地为依旧“沉睡”的裴清掖好被角，凝视了他安静的睡颜片刻，他空洞的眼神被眼帘遮盖，此刻倒显出几分毫无防备的纯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舍与担忧，转身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她必须返回锦阳城，做最后的安排——与林素月进行交涉，同时加派人手，继续寻找苏婉清的下落，这是她对裴清的承诺。
裴清在她关门离去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楚湘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小径尽头。
‘不知林楼主面对这煮熟的鸭子即将飞走，会是何等精彩的脸色？’
他想象着林素月那惯常笑容的面容下可能隐藏的愠怒与算计，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这种隔空搅动风云、让他人因自己而情绪起伏的感觉，远比直接的肉体欢愉更让他着迷。
一整天，裴清都维持着那副安静又略显不安的模样，待在木屋里，偶尔整理一下楚湘早已收拾好的为数不多的行囊。
他的动作缓慢细致，仿佛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对未来的希望。
傍晚时分，楚湘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她的脸色有些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她带回了一些干粮、清水，以及两套更利于长途跋涉的粗布衣裤。
“事情都处理好了，”
她走到裴清身边，语气尽量轻松，握住他微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暖意和安定，“林素月那边……暂时不会来找麻烦了。你姐姐的事，我也拜托了朋友，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我们。”
裴清抬起眼，怯生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依赖和不易察觉的探究，轻声问：“她……她没有为难你吧？”
楚湘心中一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有。别担心，一切都交给我。”
她将他轻轻拥入怀中，感受着他单薄身体传来的温暖，心中充满了保护欲，“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忘忧谷。等你好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语如温暖的泉水，试图抚平他所有的不安。
裴清顺从地靠在她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扮演着一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脆弱无助的角色。
第三天，破晓时分，他们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楚湘买了一匹看起来颇为温顺健壮的马，考虑到裴清“身子弱”，她让他骑在马上，自己则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一开始，裴清坐在马背上，身体僵硬，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鞍鞯，仿佛随时会摔下来。
“别怕，”
楚湘回头，看到他这副样子，心又揪了起来，放缓了声音安慰，“这马很温顺，我牵着它，不会让你摔着的。放松一点，试着感受它的节奏。”
裴清内心对这原始的交通工具颇为不屑，但表面上，他按照楚湘的指导，一点点放松身体，学着适应马匹行走的韵律。
几天后，他似乎渐渐习惯了，敢在楚湘的鼓励下，偶尔松开一只手，拢一拢被风吹散的头发。
每当这时，楚湘都会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带着汗珠的侧脸上，竟有种别样的英气与温柔。
裴清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背影。
路途漫长而枯燥。他们避开官道，专走人烟稀少的小路。
白天赶路，夜晚则寻一处避风的山洞，或者向沿途偶尔遇到的农家借宿。
楚湘将裴清照顾得无微不至。露宿时，她会找来最柔软的干草为他铺床；找到水源，会先让他喝够，自己喝剩下的；打到野味，总会把最嫩的部分烤得恰到好处，仔细放凉了递到他嘴边。
裴清表面上依旧沉默寡言，对楚湘的照顾逆来顺受，偶尔会在她忙碌时，用那种空洞又似乎带着一丝依赖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但内心深处，他却像个最苛刻的旅游博主，评判着楚湘的一切。
‘烤兔肉火候尚可，盐撒得不匀。’
‘啊，不过此处山泉甘冽，胜过醉仙楼用香料煮过的所谓名茶。’
‘她生火的动作比之前熟练多了，看来这段逃亡生涯，倒是让这位‘玉面飞狐’学会了生存。’
他会“不经意”地制造一些小状况。比如，在穿过一片荆棘丛时，让衣袖被勾破，露出底下白皙手臂上的一道浅红划痕；又或者，在过一条小溪时，他会“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引来楚湘一声惊呼和及时的搀扶。每一次小小的意外，都能成功引来楚湘更细致的关怀和更深的心疼，那随之波动的能量，让裴清颇为受用。
————————
约莫行了七八日，他们进入了一片风景秀美的山峦地带。
这日午后，天空澄澈，阳光和煦。
路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如同散落的碎锦。
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吹过，扬起了裴清额前的发丝。他坐在马背上，目光似乎被那绚烂的花海吸引，久久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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