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的棚户区,低矮的房屋挤挤挨挨,像是随时会被秋风卷走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臭和煤烟的味道,与一河之隔的外滩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许秀娥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边,望着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的女儿小娟,心如刀绞。
“娘...”小娟虚弱地睁开眼,“我渴...”
秀娥赶紧端起桌上的破碗,小心地喂女儿喝水。水是刚从苏州河里打的,带着一股土腥味,但她已经没钱买干净的饮用水了。
小娟喝了两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秀娥轻拍着她的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丈夫去世三年了,留给她的只有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和一身债务。为了养活母女俩,她什么活都干过——帮人缝补洗衣,去纱厂做临时工,甚至在最困难的时候,偷偷去舞厅做陪舞女郎。
可是小娟的病像个无底洞,挣来的钱永远不够买药。前两天医生说了,小娟得的是肺炎,再不及时治疗,恐怕...
秀娥不敢想下去。她翻遍家里所有角落,只找出几个铜板,连一剂药都买不起。
窗外传来邻居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许秀娥又去那种地方了...”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女人...”
“还不是为了给她女儿治病?听说那孩子快不行了。”
秀娥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些闲言碎语。她知道自己在邻居眼中已经成了不检点的女人,但她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吗?
“许家妹子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秀娥擦干眼泪,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李婶,手里拎着个小布包。
“李婶,您怎么来了?”秀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听说小娟病得厉害,我来看看。”李婶把布包递给秀娥,“这里面有点米,给孩子熬点粥喝。”
秀娥感激地接过布包:“谢谢李婶,总是麻烦您。”
李婶探头看了看床上的小娟,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帮你。”
秀娥苦笑着摇摇头:“还能有谁帮我?该借的都借遍了。”
“这次不一样。”李婶压低声音,“是‘满春院’的刘妈妈,她说只要你愿意去她那里做活,可以先预支三个月的工钱。”
秀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满春院?那不是...”
那是上海滩有名的妓院。去那里“做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不愿意,”李婶无奈地说,“可是小娟的病等不起啊。刘妈妈说了,只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不做别的。”
秀娥靠在门框上,浑身发抖。她想起丈夫临终前的嘱托:“秀娥,无论如何,要把小娟抚养成人,让她做个清清白白的人...”
可是现在,她连女儿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什么清白?
“让我...考虑考虑。”秀娥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送走李婶后,秀娥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秋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心已经凉透了。
“娘...”屋里传来小娟微弱的呼唤。
秀娥赶紧回到床边:“娘在这里。”
小娟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娘,我刚才梦见爹了。爹说他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
秀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女儿,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小娟乖,娘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秀娥哽咽着说,“娘向你保证。”
夜幕降临,秀娥哄睡女儿后,独自一人走出棚户区。她要去满春院找刘妈妈。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满春院坐落在苏州河边的一条小巷里,虽然比不上百乐门气派,但在这一带也是颇有名气的销金窟。秀娥站在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心跳如擂鼓。
“哟,这不是许家妹子吗?”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刘妈妈,“李婶都跟我说了,快进来坐。”
秀娥跟着刘妈妈走进满春院。厅堂里灯火通明,几个穿着暴露的姑娘正陪着客人喝酒调笑,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水和烟草的味道。
秀娥感到一阵恶心,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刘妈妈,您说的预支工钱...”她低声问道。
刘妈妈笑眯眯地给她倒了杯茶:“别急,先喝口茶。我们这里的规矩,新来的姑娘都要先培训几天。不过看你这么着急用钱,我可以破例先给你一部分。”
她从一个抽屉里取出几块银元,放在桌上:“这是十块大洋,够你女儿看病的了。等你正式上工,再付剩下的。”
秀娥盯着那几块银元,眼中闪过一丝渴望。有了这些钱,小娟就有救了。
但她知道,一旦接过这些钱,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刘妈妈,我真的只陪酒,不做别的...”秀娥的声音颤抖。
“放心,我刘妈妈说话算话。”刘妈妈拍拍她的手,“你这么标致的人儿,我舍得让你做那些粗活吗?就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一晚上挣的钱比你一个月做缝补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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