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还没干透时,晒谷场已经热闹起来。李秀兰抱着半袋新收的谷子往竹匾里倒,金黄的谷粒滚出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小军蹲在旁边捡石子,额头上沾着草屑,像只刚从田埂里钻出来的小野兔。
“秀兰,你家这谷子长得不赖啊。” 隔壁的三婶挎着竹篮经过,篮子里装着刚摘的豆角,“比李婶家的饱满多了,她那地怕是没上够肥。”
李秀兰笑了笑,手里的木耙没停:“今年雨水好,瞎长的。” 她知道三婶是好意,可这阵子听不得谁提起李婶 —— 那天在小卖部听见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
“听说没,张老五家的老黄牛丢了。” 三婶往谷堆上坐,鞋底的泥蹭在干净的竹席上,“昨天半夜哭天抢地的,说是被人偷了,要去派出所报案呢。”
小军突然抬头:“我昨晚听见牛叫了,在后山那边。”
“小孩子别乱说话。” 李秀兰拍了拍他的头,心里却咯噔一下。后山那片荒地,正是李婶说挖坑的地方。
晒谷场东边传来喧哗,李婶扭着腰走过来,手里挥着根赶鸡的竹枝:“丢了活该!张老五那老东西,前儿还偷我家地里的红薯,指不定是被谁报应了!”
“你看见谁偷了?” 三婶挑眉,“可别瞎编排人。”
“我亲眼看见的!” 李婶提高嗓门,故意往李秀兰这边瞟,“有些人啊,自己男人不在家,倒替别人操心,指不定心里打着啥主意呢。”
这话明着说张老五,暗里却戳着李秀兰。她攥紧木耙,指节泛白 —— 要是往常,她早顶回去了,可现在只能忍。
“李婶这话说的,” 王奶奶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秀兰拉扯孩子不容易,你就别添堵了。对了,你家二丫的裤子缝好了,放你炕头上了。”
李婶的脸瞬间红了。前几天她求王奶奶给外孙女缝裤子,还说尽了好话。她哼了一声,转身往自家谷堆走,嘴里嘟囔着:“就你老好人。”
王奶奶把碗递给李秀兰,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刚蒸的,给军娃垫垫肚子。” 她往李婶的方向努努嘴,“别理她,她是嫉妒你家谷子长得好。”
小军捧着馒头啃得香,含糊不清地说:“奶奶,张老五真偷红薯了,我看见他背着麻袋往后山走。”
三个大人都愣住了。后山除了荒草就是坟头,张老五深更半夜往那跑干啥?
“军娃,他麻袋里装的真是红薯?” 王奶奶追问。
“不像,” 小军想了想,“鼓鼓囊囊的,看着挺沉,还嘀嗒水呢。”
嘀嗒水?李秀兰的心沉下去。难道不是丢了牛,是…… 她不敢往下想,抓起木耙用力拍打谷堆,谷粒飞溅起来,像撒了把碎金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晒谷场的人多了起来。男人们光着膀子扬谷,女人们坐在树荫下纳鞋底,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像谷粒一样飞。
“听说没,村支书家买了台新彩电,十八寸的,说是城里老板送的。”
“啥老板?我看是承包土地那伙人吧,准没好事。”
“嘘…… 小声点,被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李秀兰埋头翻谷,耳朵却支棱着。这些话像蛛丝一样缠过来,让她喘不过气。她忽然想起柱子临走时说的,村里要修水渠,让她多盯着点。现在想来,哪是什么修水渠,分明是打土地的主意。
“秀兰,你家小军咋不去上学?” 有人喊她。
“今儿礼拜六。” 李秀兰抬头,看见是村小学的王老师,手里拎着个布包,“王老师咋来了?”
“给孩子们送新书。” 王老师往她身边凑,声音压低,“昨天去乡里开会,听见派出所的人说,西郊废窑那边发现了血迹,还找到块带石膏的碎布。”
李秀兰手里的木耙 “哐当” 掉在地上。带石膏的碎布......
“他们还说……” 王老师往四周看了看,“有人匿名举报,说红星建材市场的火灾,跟咱们村的土地有关。”
李秀兰的脑子 “嗡” 的一声。土地,又是土地!难道刘老板承包山地,不只是为了盖工厂,是为了掩盖火灾的真相?还是说,这地里埋着能让他们掉脑袋的东西?
“妈,我渴。” 小军扯她的衣角,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回家给你舀水。” 李秀兰捡起木耙,心里乱成一团麻。她得赶紧回去,把藏在柴房的电工刀和地图找出来。
刚走到晒谷场边缘,就看见村支书骑着二八大杠过来,车后座捆着个纸箱子,上面印着 “彩电” 两个大字。他看见李秀兰,突然刹住车,脸上堆起笑:“秀兰,忙呢?”
“嗯。” 李秀兰低头想走,却被他拦住。
“晚上来我家看电视啊,” 村支书的眼睛在她胸前溜,“新出的射雕英雄传,可好看了。”
周围传来窃窃私笑,李婶的声音最尖:“支书对秀兰可真上心。”
李秀兰的脸像被火烧,攥着木耙的手在抖:“不了,家里谷子还没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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